燕国,武阳城十里之外,有座用枯树藤蔓围绕的庭院,一个石桌,几间朴素的茅屋。
高渐离坐在那里饮酒,眼神微咪,好似在想着什么。
荆轲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坐在高渐离的旁边,抓起酒壶往口中猛灌。高渐离心疼道:“大哥,少喝点,我这里不比城里,储存的酒比较少。”
战国时期,粮食紧缺,能饮酒的都是贵族,平民不允许储藏酒。贵族使用的都是酒樽,平民偷喝酒水,只能使用酒壶,甚至许多人都以清水代替。
荆轲大咧咧地言道:“我兄弟饮酒,其他人哪敢多话?酒不够无妨,过几天直接去城里取,要多少有多少。”
高渐离摇头苦笑道:“雪女旧伤未愈,我是不可能去城里的,那里的生活并不适合我们,人多嘴杂,也不方便疗伤。”
荆轲言道:“终南山一役,对雪女打击很大,我没料到冰玄女会出现。如果早点知道,就不会安排你们前去。”
高渐离言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说吧,找我有什么事?看你的表情,好像被什么人气的,整个武阳城,还有谁能把你气成这样?”
荆轲叹道:“不怪别人,我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只是被人当面点破,心里不平衡罢了。”
详细地对高渐离叙说了经过,燕丹说的那些话,明显有激将的成分在里面。荆轲可以有许多办法拒绝,但最受不了的就是尊严被人鄙视。
“为了易水,本该不能有尊严,那是义气用事,非一个首领能要的。可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别人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在乎。我本是书香之家,礼义廉耻、道德尊卑在心里根深蒂固,虽说是江湖人,但我却做不到江湖人的豁达。”
高渐离劝道:“大哥是易水首领,该忍的时候就要忍。”
荆轲正色地言道:“忍不了,我要入秦。”
听到此话,高渐离倒吸了口凉气,一把抓住荆轲的手,极力地劝说道:“我知你的心思,你的一生都没踏入过秦国,只要你入秦,必定是刺杀公子。”
“你不能去,公子身边高手众多,你根本杀不了他。最近的情报显示,胡姬公主和林叶去了终南山,钟殿和北宫已经联手,那里还有晨曦和鸡鸣。那么多人不在咸阳,故意让咸阳城空虚,就是等着人跳出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哥还要入秦,很可能见不到公子的面,就会被同行诛杀。大哥虽有巅峰极品实力,但是在咸阳城比你实力高的人太多,你很难全身而退。”
喝了几口闷酒,荆轲坦然言道:“时不我待,嬴政的动作太快了,我根本等不到明年的春天。不瞒你说,为了入秦,我早已准备了多年。现在能影响到我的,只有易水这个家。”
“此次入秦,我不能有后顾之忧,所以恳请兄弟,在我走了以后,入主易水总部,成为易水新的首领。易水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们本是民间势力,就不能与皇族走的太近,免得未来秦国攻入燕国,会追究我易水的麻烦。”
“秦国统一天下之势已成,哪怕秦王不是嬴政,换了另外一个人当秦王,也会继续进行。中原一统,乃是必然之事,无论燕国怎么挣扎,都逃不过被吞并的命运。”
高渐离苦闷地喝了几口酒,荆轲心意以决,根本劝不回来,只能言道:“大哥此去,无论刺杀成功与否,都很难再回来。等你走后,我会带着雪女坐镇易水总部,不会让燕丹、鞠武大人影响到家里。可我还是要说,能不去吗?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荆轲豪爽地笑道:“做我们这行的,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与其沉默的死去,不如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我知道胡姬、晨曦、鸡鸣等人做好了圈套,等着我钻进去。可那又怎么样?他们都不在咸阳,哪怕明知道我要刺杀,也无法知道阻止。”
“他们想要杀我,根本不敢明面上来杀,我不会给他们机会。我看的很清楚,嬴政太傲了,他跟盖聂等人一样,根本看不起我。只要嬴政没有提防之心,只要嬴政不想杀我,其他人根本不敢提前动手。”
“这个局势很微妙,只要我不落单,他们根本没有一点机会。他们都以为我会暗杀,而我偏偏要明杀,还要在任何人想不到的场合下进行刺杀。虽然我会死,但是只要刺杀成功,就会给易水带来发展的时间。”
“嬴政一死,秦国内部就会进行君王之争,几年内都不会攻打燕国。燕国需要时间,我易水更需要时间。易水内部刚刚统一,稳定需要大量的时间,我算了一下,易水起码需要三年的时间,内部才能团结一心。”
高渐离与荆轲对饮,不再说任何话,两人都沉默着。
该说的都说了,荆轲铁了心要入秦,高渐离根本劝不住。现在要考虑的,只能是在荆轲入秦以后,易水应该怎么办?权力交接,是个细活,荆轲不可能将易水再交还给鞠武、燕丹,凡是与皇族沾边的人,易水都不能要。
话别高渐离,荆轲连夜回了易水,秘密交待易水核心几人。在他走后,高渐离将成为新的首领,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反对。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荆轲去秦国做什么,嬴政都不可能再放他回来。
与此同时,荆轲又去了鞠武的府邸,当面说了此事。在他走了以后,不允许鞠武再插手易水之事,如果不听,那他就顾不了太多,必会带着易水人离开燕国。鞠武当然点头答应,无论谁当家,只要易水还在燕国,就会成为他的臂助。
回到易水总部,荆轲把自己关在房内,三天三夜不见任何人。
没有人知道荆轲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荆轲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在太子府的燕丹很焦急,不停让田光去易水打听消息,在这个时候,连田光都见不到荆轲,哪里知道荆轲怎么想的。
这就燕丹犯愁了,荆轲要不要入秦,去了以后要不要进行刺杀,别人根本不知道。
而在终南山的晨曦、胡姬等人,也在等待着,不知道谁会进入他们的视线。咸阳看似空虚,实则遍布了眼线,就等着人跳进来。胡姬和鸡鸣算的很清楚,只要发现怀疑之人,就会立刻传讯给钟离,秘密将那人诛杀。
别人不方便杀,但是钟离要杀什么人,根本不用向任何人交代。只要来个先斩后奏,造成既成事实,哪怕嬴政事后追究,最多只能埋怨几句,不可能拿钟离怎么样。
身边的高手走的越来越多,甚至连秦宫的人也离去,嬴政总有点不习惯,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而在颐陵殿的嬴艾,嗅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以往颐陵殿周围密集的各家探子,同一时间都消失了,说明胡姬、林叶不在秦宫,带着高手都走了。
没有人监视颐陵殿,本来这是好事,可嬴艾却发现其中不寻常。颐陵殿的人虽然被禁足,但是同一屋檐下,宫外的事或许不清楚,但是宫内的事情,还是能打探出一些事情。
嬴艾皱眉道:“事有反常即为妖,胡姬和叶子姐姐都去了终南山,走了太多的高手,敏代姐姐又不管事,千葵也回了血凡楼。不但秦宫空虚,太子哥哥身边的高手,只剩下钟离姐姐一人,这很危险。”
莫婆婆苦笑道:“这明显就是一个圈套,空虚只是假象,就等着某些人自己钻进来,好借题发挥。主子啊,我们可不能自己跳进去,钟殿和北宫已经联手,很明显就是为了对付我们。”
嬴艾思索道:“我们不可能跳出来,如果别人跳出来,目标肯定是太子哥哥。计划虽然好,故意造成空虚的假象,可太子哥哥身边真的没有什么高手了,这是事实。如果出现某些事情,引走了钟离姐姐,太子哥哥落了单,那就非常危险了。”
莫婆婆笑道:“大王不会离开秦宫,又怎么会落单呢?难道某个同行,敢闯进秦宫,刺杀大王吗?那不可能,除了绯月,别人偷入秦宫,不可能瞒过我的眼睛。如果真敢刺杀,我肯定会出手的。”
嬴艾计算道:“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婆婆的存在已经被很多人知道,如果对方想要刺杀哥哥,必定在几个呼吸之内完成。从颐陵殿到寝殿,哪怕快速赶去,也需要半柱香的时间。这个时间太长了,我们根本阻止不了,那又何必再出去,免得犯了忌讳,毕竟我们都被禁足了。”
无论嬴艾怎么想,都没有办法帮到嬴政,那些未知的危险,被禁足的她,根本出不了颐陵殿,只能干着急。
不但嬴艾这么想,身处钟殿的敏代,也是这么想的。只能嘱咐钟离,最近就不要训练了,在胡姬、林叶没有回来之前,必须寸步不离地跟在嬴政的身边,免得被宵小之辈暗算了。
咸阳局势很微妙,看似铁板一块的秦国政坛,私底下暗流汹涌。明面上众大臣拥护嬴政,但是许多权贵,都做出了超越底线之事。先有零羽吃闭门羹,后有嬴政与供奉们撕破脸,然后现在攻占了寿春。
吞并了楚国那么多土地,哪怕嬴政没有说,许多权贵都派出手下去秘密侵占,取得自己的利益。对于这些,嬴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到打压那些人的时机。
对于即将到底的刺杀,嬴政依然一无所觉,身边有钟离在,不会害怕有人敢来刺杀他。现在的嬴政,全身心地筹划统一大战,吞并楚国全境,只是时间上的问题,那么秦燕之战,作战计划就要摆在案头。
在嬴政布局的时候,荆轲也在布局,三天三夜的静思,荆轲从易水总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