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想要亲政,必须进行成人礼,也就是冠礼。只有冠礼以后,才能赋予天赋人权,受神明保佑,行使君王的权力。现在称呼秦王,只是名义上的,这样的君王根本没有多少权力,也左右不了朝局。
挡在冠礼路上的人,只剩下吕不韦,因为他是托孤之臣,代表的是先王。一声仲父,不是叫做玩的,而是要以长辈之礼对待,监督着嬴政一路成长。
帝王之家的孩子与普通贵族的子嗣不同,那些孩子到了年纪,直接就可以在长辈面前行冠礼。而嬴政的冠礼,将受到整个秦国人的目光,年纪到了还不够,必须要能行使自己的权力,可嬴政做好准备了吗?
没有,连嬴政自己都觉得时机未到,特别是华阳夫人与他几番深谈,权力摆在你的面前,你却不懂得使用,有什么资格亲政?现在嬴政要学的,不是获得再多的权力,而是先要学会使用手里的权力。
吕不韦言道:“大王还不能亲政,不能进行冠礼,因为这是先王的意思。”
“先王临终之前,曾经嘱咐过我,他是这么说的。‘政儿从民间回来,身上带着浓厚的草莽气息,政治斗争欠缺,过早的冠礼,对他有弊无利。君王行事,必须将手上掌握的权力行使出来,这点他不懂,你要时刻督促,只要一天不学会使用权力,就不能让他亲政,免得君权旁落。’”
“大王亲政,代表的是成为真正的君王,整个秦国就只能听大王一个声音。先王私下里跟我常谈,秦国君王交替太过频繁,后面的几位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弄的君王之言,被各种声音左右。”
“如果大王想要亲政,就必须考虑好这些事情,你做好准备了吗?在座的各位都是大王信任的人,你们请告诉吕某,大王冠礼以后说出来的话,发出的命令,有多少人会听?昌平君、华阳宫、甘泉宫、北宫老太后……这些人说的话如果与大王的意见不同,同僚们会听哪个?”
尉缭不语了,别说他们,就是面前的吕不韦,在朝上说的话,就比嬴政好使。这就是客观事实,不是吕不韦不同意,而是嬴政真的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想想嬴子楚在的时候,君王发出的命令,必须事事禀告华阳夫人,太后点头,命令才能下达。长久下来,嬴子楚也变得软弱无能,凡事都教导嬴政一个‘忍’字。
嬴子楚就是想要告诉嬴政,他可以忍,但是你不能忍。成为君王的人,如果还要忍耐,那么这个坐的还有什么意思?只是嬴子楚还需要华阳宫的支持,也要为嬴政打好基础,不忍是不行的。
与吕不韦患难贫贱,两人有众多的共同语言,也只有吕不韦懂他的坚忍之心。吕不韦也没有让他失望,主动站出来与华阳夫人唱对台戏,才能让那些文武大臣信服。
可现在的情势,在吕不韦看来,嬴政比嬴子楚差远了。能够左右嬴政的人,比嬴子楚多了好几个,过早的亲政,将会站在风口浪尖,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拉下马。
嬴政也明白这个道理,那几位太后虽然都是自己的亲人,但是遇到棘手的问题时,她们只会听晨曦的,不会听他的。对于晨曦,嬴政还是不太懂这个女人的性格,新婚之夜闹的极其不爽,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北宫人去了终南山,以后的事情提都没提。
嬴政叹道:“仲父说的很对,暂时我不适合亲政。不要说几位太后,今天朝上被昌平君和商公逼迫,大臣们都听他们的。所以过早地亲政,君威无法竖立,也没有几个人会听我的。”
“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可以冠礼?”
吕不韦沉思片刻,言道:“其实大王手上已经有不少的势力,必须将这里权力发挥出来,你现在的情况,就是有权力不懂得使用。只要将这些权力表现的让所有人都能看见,那些同僚自然归心,君权自然可以收回。”
“内史腾做了咸阳太守,大王要让他听你的话,将城卫府听你之命,尽量减少华阳宫的影响力。只要大王肯做,调换一批城卫府的将领,让华阳宫插手不了,就可以稳定君位。”
“嬴成去了戍卫军,他是大王的嫡系,可以影响到昌平君的兵权。听说在秦氏牧场的嫡系部队,也要尽快将禁卫军建立起来,那些都属于大王的亲信部队,一直没有官职,名不正言不顺,别人会怎么看你?”
“君王玉玺,必须收回。玉玺在赵姬太后手上,除了大王,没人敢去甘泉宫索要。虽然太后抓牢玉玺不放,让其他皇族子弟不敢觊觎秦王之位,但是玉玺一直不在咸阳,政令就不能快速地执行。这一点,没有人能帮你,只能靠你自己去想办法。”
“侍剑女的职能不能再隐瞒了,秦剑里藏有白起老将军的信物,这就是一种权力,而且是最能直接体现出来的兵权。只要大秦将领们都知道这件事,就算来十个昌平君也没用,将领们只会听大王和侍剑女的命令。”
“秦宫内部,树立君夫人敏代公主和华嬴公主的威信,将所有人都能看到,她们能够取代华阳夫人,便向的凸出大王的威势。同僚们怕的不是你,怕的是华阳宫,只要让他们知道华阳夫人在秦宫做不了主了,自然明白要如何站队。”
芈宸在旁点头道:“说到底,大哥芈启的上位,也是华阳姐姐提携起来的。只要大王去华阳宫将此事说清楚,姐姐应该会同意,可能她早就在等你开口,可你不懂这些,你一直不开口,不去做决定,别人也没办法。”
听到这些,嬴政内心苦叹,几位太后对自己恩重如山,哪里想过对她们下命令?可是一直不下命令,她们就会觉得你还是小孩子,不懂发号施令,就做不好秦王。
这就是权力摆在你面前,你不懂得使用,怨不得旁人的道理。从现在开始,嬴政要学会主动,不能总是被动地听各方的下令。有些命令,必须他亲自去下,要做一个强势的君王。嬴政打心眼里,就不习惯这么做,可现在也到了他必须要做的时候。
吕不韦言道:“先将这些事情做完,最好是体现在方方面面,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才能谈亲政。秦王在宫里的用度,总不能事事向华阳宫禀告,先王忍的就是这件事,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不能答应替你冠礼,否则我对不起先王临终之托。”
嬴政点了点头,这件事嬴子楚生前就说过,后来有了权力,赵姬宁愿去甘泉宫也不回咸阳宫,主要怕与华阳夫人争斗。两位太后一旦斗起来,嬴政夹在中间会很难做,两位太后也懂,分开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各做各的才能畅心。
嬴政言道:“这些事情我会做好,仲父也要替我做一件事,才能打消那些人搞出来的逐客令。”
几人疑惑,吕不韦不是说好让李斯去做了吗?李斯是吕不韦和嬴政都信任的人,他的文笔绝对会让人满意,难道这还不够?
嬴政敲着桌面,沉思道:“仲父门下食客三千,这些年来,听说那些人为你写了一本书,包容了天下各家学派的精华。此书名字还未定,那就叫《吕氏春秋》,悬挂咸阳城门,供天下人瞻仰。”
“看到的人就会认为逐客是不对的,然后李斯再奉上《谏逐客令》,顺理成章地取消逐客令。此事我不会出面,全凭仲父施行。”
听到这个名字,尉缭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吕不韦却遍体生寒,他是怎么知道这本书的?吕不韦敢保证,这些日子以来,李斯绝对没有离开过吕府,又是谁泄露了消息?
看来嬴政不是什么事都没做,而是做过许多准备。吕不韦很苦恼,嬴政什么不好学,那几位太后喜欢看戏的个性,真的学了个遍。你们全在幕后看戏,都将自己推到前台与昌平君和商公打擂台,吕不韦怎么都觉得这些人不厚道。
太被动了,这种感觉很不爽,可又必须要做。
得意楼密议以后,吕不韦回到吕府,将此事与东方、李斯、甘罗等人说了出来。几位吕不韦信任的人,都愁眉不展。
李斯脸色很难看,苦着脸言道:“大王怎么会知道此事?从大王回归到现在,我连吕府大门都没有出去过,他应该不知道才对。写一篇文章容易,可我们很被动,大王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同时吕相也要想清楚,真要推出《吕氏春秋》,而不是《嬴氏春秋》吗?一个名字,往往代表了立场,此事还是大王指明让你做的,这是要逼你与昌平君正面交恶。”
吕不韦还在苦恼中,猛然听到李斯的分析,心中更是一惊。可不是嘛,自己都没想好名字,你却提前准备好了名字,不叫嬴氏而叫吕氏,这是要将吕不韦架在火上烤。
不用想就知道,这个书名明日传了出去,昌平君芈启绝对要跟他大吵一架。
甘罗苦笑道:“形势很明显,大王跟几位太后学全了看戏的性格,大人想不站出来都不行。大王的手段很高明,他主动提出这个名字,大人按部就班地去,就不怕惹得君王妒忌,从此君臣同心。”
“而大人自己却要独立与昌平君交锋,帝王平衡之术,用的恰到好处。以后这段时间,大人会与昌平君争执,就没有时间理会大王做其他事情。一环套一环,计策用的非常好,我们的大王真的成熟了。”
吕不韦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教嬴政主动学会使用权力,第一个命令就冲自己而来,还让他没有理由拒绝。
吕不韦也不想拒绝,此书乃是几十年心血结晶,吕府这么多人都期盼着公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