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轻轻地咳了一声,重新恢复了平静之色,看向田建道:“若齐楚结盟,如何保证结盟的可靠性,当年的犀首公孙衍联合五国军队到函谷关门前不入,苏秦挂六国相印合众伐秦然亦是仓皇收场。归根结底,乃是各国面和心不和。太子建,你认为楚国能毫无保留的相信齐国,还是齐国能毫无保留的相信楚国?”
话一说完,楚王那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田建,脸色平静,但是他的心无法保持平静。楚国已经失去了江汉,他成了楚国最大的罪人,现在他在位还好,若是他薨了,难不保他的谥号是厉,灵这些恶谥。
谁的骨子里不想当一个令人尊敬的人,只不过现实将这命运的牵引到了自己也厌恶的地方。
“是极!想当年犀首公孙衍何等人杰,帮助秦国夺得河西之地,苏秦巧舌无双,一言而诸侯惧,太子建不过弱冠之年,楚国安敢信你一面之言?”令尹子兰适时说道。
此时,朝堂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楚国的大臣纷纷将目光聚集到了田建身上,这个少年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说服楚王,乃至楚国去相信他,相信他的话是可信的。
当年犀首和苏秦虽然办到了,但是六国的君主皆是让他们挂的是外相的印,虽然尊贵,但是也抱有怀疑,俗话说,万事开头难!
可是再一次相信别人,也是难上加难!
田建这个不及弱冠的人真能说服吗?他的嘴里又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言呢?
楚王后将秋水一般的眸子缓缓看向田建,专注的男人这一刻是真正迷人的时刻。
田建轻轻一笑,将右手袖袍卷起,露出右手,他的嘴慢慢的张开了。
“楚王,齐楚联盟不同于五国也不同于六国联盟,五国也好,六国也好,看似将所有的国家联合到了一起,但是人多了心就不齐。
然齐楚不同,无领土纠葛之争,无以往之旧怨,两国的强大之基不同,故此齐楚结盟,有何不可?”
楚王眼里渐渐有了失望,这样的话实在不能让他相信田建。
“当有不可。”令尹子兰道。
田建有些讶然,但是脸色却是平静异常,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怯场,他将卷起的袖袍一挥,揖了一礼,开口道:“还请令尹指点。”
令尹子兰笑了笑道:“齐国莫非忘了,当年五国伐齐,齐闵王是怎么死的了,况且淮北之地本是楚国所有,齐闵王时候从楚国中夺得,现今齐国莫非忘了?”
楚国朝堂立刻嘘声一片,众臣议论纷纷,令尹子兰这一番话却是打了田建的脸,刚才田建还说:“无领土纠葛之争,无以往之旧怨。”
齐闵王的死和楚国脱不了关系,而齐国当年打脸我楚国,从怀王手中夺了淮北之地,虽说淮北之地现在还是一片荒芜,但是那么一大片面积,怎么也说不过去。
田建却是摇了摇头,正色道:“此事当有不同,当年张仪以蛊惑之言使楚怀王和齐国断绝邦交,然后齐国才出兵攻伐楚国,夺得淮北之地。两国既无邦交之情,攻伐之战有何言之!”
楚国大臣却是轻咦一声,这番话听起来真是有道理。楚国背叛了齐国,齐国当年出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了,既然两方是敌国,那么有这般作为也是可以的。
实际上田建却是偷换概念,领土纠葛与邦交有什么关系?但是这样一解说,齐楚两国在道义方面都是可行的,这一番为难就这样春雨化无声解决了。
“那齐闵王之死,齐国真的不会在意吗?”令尹子兰冷哼一声道。
他也不是真的要为难田建,楚国和齐国结盟,他们也要将一切的不利排除掉。
“是啊!太子建不在意,齐王不在意吗?”楚国群臣互相说道。
田建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挂上了凝重的神情,缓缓说道:“齐国如何不能不在意,先王之死,齐国之哀也!”
“既然这样,何谈齐楚结盟一事。”令尹子兰瞥了田建一眼,继而对楚王一揖道:“王上,齐国既然对先王之死耿耿于怀,我楚国何谈与之交往。”
不料,面色凝重的田建伸出手掌阻止了令尹子兰进一步说下去,他轻喝道:“且慢!”
“太子建,可有异议?”这一刻,却是楚王和令尹子兰同时开口。
田建对着楚王一拜道:“若是齐国不在意,楚王能信否?”
楚王摇摇头,若是齐国当真不在意,他虽然面上高兴,但是心底还会对齐国有防备的,一个连仇都不报的齐王和太子建任谁也无法相信。
“既然如此,田建所说又有什么不同,况且”田建道。
令尹子兰冷讽道:“既然在意,太子建又何必解说呢,岂不是让众人平白看低了齐国。”
田建轻笑道:“非也!杀人者非是真凶,况且淖齿已经身死,淖齿的行为能代表楚国吗?毕竟当年的淖齿想要以齐国相邦之名窃取齐国土地,成为齐王。“
说到这里,田建也暗自鄙视了一下淖齿,田氏代齐那是经过了六代人的努力,区区淖齿,不过楚国的一个将领,就想要称作齐王。
楚王点了点头,太子建能够明辨是非,不因此埋怨楚国,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等楚王开口,田建再次开口道:“楚王,当年楚国以助齐之名攻占淮北之地,我齐国虽然痛恨,但是国非邦交,也是情有可原。”
楚王说道:“当年寡人曾在临淄为质,父王身死,齐闵王要楚国东边五百里土地采访寡人回到楚国,当年慎到老师说了一番话,太子建可知?”
田建心里有些慌慌,想起自己的爷爷,就是一阵汗颜。现在的楚王熊横曾经被楚怀王派到齐国临淄当过质子,当时的齐国当然是无人能敌,阻止楚王横前去为楚怀王奔丧,就想要东边的五百里土地。
虽然最后这五百里土地不了了之,但是齐闵王的贪心嘴脸还是令人一阵尴尬。
但是楚王这个时候说这个,想必不是为了损齐国的,应该是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