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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税不直收

    “可若一德?”

    李轩说着,呵呵一笑,“一德之下,只有一德对,一德说什么都是对的,那一潭臭水之下,哪有僵不死的王朝?那就治乱循环去呗。治乱了不怕,再治。又乱了?再治!有一德的神经疗法,什么人治不神经?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接着治。只要吹的够大,头发再湿都不怕,头皮以下都给你洗干净。

    可王朝这么崩来崩去的,中原迟早有全民学胡语,皆胡俗,却不自知的那天。周边的部盟与国家,就会长的越来越不像我们,汉字,农历,度量衡,习俗,都会弃如敝履的扔掉,人家嫌臭。会从皆慕我,变成越来越蔑视我们,大哥信么?

    到了那个时候,就只有诸夏之地,而无诸夏了,诸夏的天下,就没有了。

    天下实际好管的很,各行各阶德一分,只要君德不失,诸夏的天下是不会变的。君不就是怕造反嘛,那就用失去一些君权的代价,来换千年王朝,万世一系嘛。凭啥好处都让君占了?

    反之,若是君以为天下之事,君皆明,君皆该管,君权俯视众生,那就又是一德了,治乱循环去吧。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再乱再治,乱一次血洗天下一次,杀灭皇室一次,反正百姓如野草,又那么多姓氏呢,换着玩呗。

    小弟这样的小人是不怕的,随天下怎么变去,组成大天下的一个个小天下之间,它总有缝隙。

    我这样的小人,会随缝隙不同,为自己建不同的道,为自己立不同的德。故任何天下都困不住我,钻个空子玩一样,什么天对我而言都是晴朗的天,我该享福照样享福。因为我既不是君,也不是百姓。

    而天下大乱,就是礼崩乐坏嘛,改朝换代,那灭的不就是建立道德的君,苦的不就是被压在道德之山下的百姓么,山崩了嘛。

    天之子在位,那是天还在,天若换了,昨日之天的孙子孙女们,能被今天杀个干干净净,让天子绝嗣。

    武士阶级,效忠的是各自的主公,实际效忠的是武德,那实际守护的就是君立下的德,守卫的就是君。

    武德一立,诸侯是绝对不敢推王朝,灭天子满门的。那等于推的就是武家的武德之柱,绝自家满门。

    八百年春秋就说明了一个问题,权利从哪来,就向哪效忠。世代的权利从哪来,就世世代代向哪效忠。”

    刘备有点愣神,喃喃道:“世代效忠对象,世代俸禄领取,把先秦一世之食客,化为世代,便是武士,便有小弟所言的武士阶级了?”

    “对呀,复名汉高祖之时的骑士,骑士阶级,也可以啊,对马业还有好处呢。文士可以叫扇子阶级嘛,又能多卖不少扇子,咱鸭毛又多个销路。有个好扇子,能卖宪和公。”

    李轩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宪和公家是豪族,地主家的家生子,不就是世代奴仆么?奴仆怎么了,家生子的狗腿子,对主家忠心耿耿啊。将佐种的是军田,将佐家的奴仆,不就是对主公世代效忠的带刀奴仆么?遵守的是与主公同样的武德,不就是武士么?这样的人多了,支撑与捍卫武德的武士阶级,不就有了?”

    “这是分封吧?”刘备问。

    “肯定呀,将佐没田没地没私财,怎么养带刀奴仆?”

    李轩唇角掀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大哥,要让将佐士卒誓死征战,赏赐富贵是不能吝啬的。赏要富,却不可使武士足。可使民富,不可使民足。”

    “为何?”刘备满脸诧异

    “因为吃饱了的驴,眼前再吊个胡萝卜。”

    李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它也不朝前走啊。”

    李轩轻叹一声,脸上浮起了一抹敬佩:“小弟为了弄明白农耕社会的财赋制度,这些日子一直在筛商鞅,管仲,范蠡等先贤的施政原理。对我诸夏先贤,轩只能说个服啊。

    驴子眼前挂胡萝卜的原理,实际商鞅早已融会贯通至治秦之政了。就四个字‘要让民穷’。

    民不穷则无争利之心,就无上进之道,军功爵制度就施行不了,赳赳老秦就不会闻战则喜,横扫天下,一统六合。

    户籍政策,鼓励相互告密揭发,让百姓斗百姓,与人斗其乐无穷呀,把秦的最基层都统治到如此密不透风。这才有怯于私斗,勇于公战的秦兵,这才有秦强悍的组织与动员能力。就这一招,谁能看懂,两千年后,照样弄个领袖当当。

    更别说商鞅对需求与人性的把握了,轩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是人类学与社会学的核心。我诸夏先贤领先世界两千年,轩对此深信不疑。小弟之所以可将商鞅要让民穷,更进一步,变更为可使民富,不可使民足,要谢吾师管仲。”

    “管仲?”刘备见李轩神采奕奕,同喜道,“小弟学来了什么?可施于我北盟?”

    “那当然,学以致用嘛,吾师商鞅的户籍政策我是肯定要用于盟内的。”

    李轩点了点头,笑呵呵道,“我正在演算北盟势力范围内的各项产值,若预估能与盟内的生产计划衔接上,一个基础的供需模型就有了。盟内的财赋制度只要附在这一模型之上,咱们这个小天下的税赋,就会越来越多的自动缴上来了。这一模型的基础运行原理,就是从管仲的关山海,矿山盐铁专卖来的。”

    “小弟欲效管仲关山海,设官卖榷场?”刘备问。

    “哈。”

    李轩哈的嗤笑一声,挤眉弄眼的冲刘备道,“春秋战国,诸侯皆敝,连年用兵,财政枯竭。齐率先采用的就是法家管仲的财赋制度‘关山海’。盐井,矿山开采权由国家垄断,产出的盐铁,由国家专卖。一举解决了齐的财政困扰,变的国库充盈,最终九合诸侯,匡临天下。

    可惜,武帝独尊儒术之后,诸子百家流云星散,一德之一潭臭水之下,学派碰撞环境荡然无存。腐臭的教条之下,尽是曰来云去的鹦鹉。非但没领会这一制度的精髓,反而视为专卖良药,垄断百业,横征暴敛。

    大汉关山海不比齐狠?专卖制度始终在延续,范围在不断扩大,酒都专卖了。可同一个制度之下,齐是国阜民丰,大汉则是专卖范围越大,国愈衰民愈穷,百业凋敝。朝廷越是关山海,民间越是死气沉沉。

    这就是小弟为何要分德,一德之下,臭水一潭,全在念经。虽贵为大汉之财相,也不过冢中枯骨,天子都在西园卖官。一群衣冠蛤蟆,真是愧对我诸夏先贤,祖先之法莫说融会贯通,看都看不懂的。

    实际上,关山海的精髓不在垄断山海,不在专卖,而在于‘税不直收’。

    不动用如狼似虎的税吏,而是通过消费环节,把税附加在商品之上,由人民主动缴纳。越是喜欢消费,就越是喜欢缴税,由于是主动缴税,故而无大怨。

    小弟称之为商品税,甚至,朝廷可以不参与垄断,不专卖,只在商品销售环节收税就可以了。架构一个架构,原理就是一个原理,换个名字的事,叫消费税,怎么样?”

    “商品税?消…消费税?”

    刘备愕然,诧异道,“凡是消费就收税?民却察之不觉,喜欢主动缴?”

    “对呀,有丝绸谁愿意穿麻衣啊?我还能逼民穿丝绸不成,那不人自己愿意买的嘛。民对更优质生活的向往,对迈上更高阶层的希翼,对更高等文明的追求,本能就会消费升级的,放心吧,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

    李轩歪头想了想,不知该如何向刘备解释,“正如我这个吃货一样,看见好吃的就是想掏钱,怎么办呢?没辙嘛,我的手是我的嘴控制的,我控制不了。”

    刘备无语,低头暗想民喜缴税却察之不觉,这个令他困惑的怪问题。

    “驼毛衣被,鸭绒暖衣,盐糖布绫,茶酒肉油,何物不能收消费税?有什么好垄断的?有什么好专卖的?”

    李轩信誓旦旦道,“消费税的征收基础在‘消费’,在于创造需求,创造浪费,创建竞争。竞争就是来加速浪费,加大需求的,分德就是要竞争。

    若是无管仲,我倾向于商鞅的要让民穷。不倾向于大封勋田,与创造武士阶级。因为一旦剩余堆积,就会积累出食利阶层。

    十亩地的时候在锄禾日当午,一百亩就放佃了,千亩佃户粮一缴就放高利贷去了,自个躺家里晒太阳了。

    想让躺家里晒太阳的出来浴血奋战,为北盟冲锋陷阵,那是想多了。各行各阶层都是这样,一旦富到剩余堆积,阴阳冒覆就来了,兴衰的曲线就要由盛转衰了。

    可有了管仲之法,我就不怕民富了,因为我不让民足。分德分阶就是为了如此,一个里长可以躺在家里享受安逸,可他要是养了四个世代效忠他的武士,有武德鞭策,他想躺都躺不住了。

    养食客养武士是很费钱的,一个人可以躺着不动,一个团伙不动就死定了。而创造武士阶级,就是创造需求,竞争与浪费。武士不能与平民穿的一样吧?不能与士卒的刀一样吧?不能是文盲吧?

    那精美的丝帛,锋利的宝刀,书籍,文房四宝,教育的需求与浪费不就来了?那织布的户,染布的铺,制纸印刷书店,不就有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