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的名字,贾琏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毕竟贾赦如今对二房憎恶非常。
所以只是稍稍踌躇,贾琏便将贾元春变成了戴权,将事情始末也稍微更改了下于贾赦和盘托出。
“上次皇家猎场的事,儿子想着他说到底是皇上身边贴身的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给他一个方便未尝不可,而这次,应当就是他对儿子的回报,所以可信度很高。”
皱眉,贾赦当然知道贾琏话里的严重性。
他是一个老纨绔不假,但到底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况且当初又是贾代善悉心培养的,所以自然明白这件事将会对贾家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如今进展如何?”
直接放弃询问买卖进项,贾赦叹一口气朝贾琏开口,这话却是同意贾琏变卖家产的意思。
毕竟钱财都是死物,和小命比起来,实在太微不足道。
“东府里头暂时还没有告诉他们,那边府里此前修建大观园的时候就出资不少,我想着让他们补个缺,咱们这边先凑着,最后看差多少。”
王熙凤那个人贾琏最是清楚不过,大嘴巴加财迷精。
这事儿若是一早就告诉她,没影儿的事儿,先不说她相不相信,就算是相信了,这么大的数额,你让她砸锅卖铁,指不定又是一番纠缠。
倒不如贾琏这里一切都安排妥帖了,让她看到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事情这才能有效率。
点头,贾赦想到王熙凤那个人,也明白贾琏这番举动的意思,心里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也知道,要想从王熙凤那个铁公鸡碗里拿银子,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贾家欠的银子又不是小数目,产业是贾家立足的根本,这么一大家子人,若是目前这些卖了还不够,难不成还要将资产全卖了?
“你等着。”
心痛难忍,贾赦看一眼贾琏,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朝贾琏吩咐一句,随后疾步朝里屋走去。
“别的我没有,但这么些年托王氏的福,我倒也存了不少私房。”
手上拿着一把钥匙,贾赦脸上狠狠抽搐几下,最后还是交到贾琏手上。
“这是我小库房的钥匙,那里头的的东西你看着办,便是全卖了去,也无碍,这是那些个铺子庄子的,你斟酌着点儿,阖府上下这么些人,可就指望那么几个庄子铺子的过日子,那边府里你也不要怕,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那银子是当初老祖宗在内务府借的,他们又是嫡支,赖不掉。”
贾琏一愣,贾赦将钥匙放到他手上,钥匙金属的凉意触上手心,他才回神。
嗯?
私房?
目光在手心的钥匙上停留,贾琏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赦。
他记得当初贾赦自己说过,他存了几十年,可是才存了十万两银子和两个铺子的。
贾赦说完没听见贾琏回话,转头一看,兔崽子正一脸深意的看着自己,脑海里突然浮现从前自己对这个儿子说的话,不禁老脸蓦然红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恼羞成怒的厉喝,贾赦尴尬的咳嗽两声,随后佯装生气的狠狠甩了甩袖子,往里屋走去。
“这老头”
好笑的看着老小孩儿一样的贾赦,贾琏莞尔,拿着手心的钥匙看了看,心里感慨。
其实,这个老爹是真的不是想象中那么糟的。
只是,这个惊叹并没有维持很久。
当贾琏拿着钥匙打开贾赦小库房的时候,眼角真是狠狠跳了跳。
“这全是老爷攒的?”
指指满屋子的古董字画,贾琏朝贾赦的贴身小厮开口。
“二爷可别为难小的,小的可不知道这些,这间屋子老爷向来都是不许小的们进来的,就是打扫,都是老爷自己亲自动手。”
连连摆手,小厮也好奇的伸着脖子看了看,然后跟贾琏回话。
点头示意知道了,贾琏进屋,屋子的卫生情况一般,并不如贾府其他地方那么窗明几净,这也侧面证明了小厮的话,不过贾赦对这里宝贝至此,也可见这些东西在贾赦心里的位置。
可是如今贾赦竟然愿意将钥匙交给贾琏,还放出那样的话,可见他对这次事情的重视性。
而贾琏刚才之所以惊讶的原因,是因为他可是在这里看见好几样眼熟的东西。
比如当初拿去坑王氏典当行的两副字画,比如老太太房里惯常摆着的那几件古董。
想起古董店掌柜的本事,贾琏忍不住想笑。
行吧,可见从前贾母和王氏将贾赦逼得有多紧,这可是连自己老娘的东西都偷了,还弄了个假的去摆着。
不过看着这满满当当的物件儿,贾琏心里也安心许多。
古董无价,这句话虽然只是一句笑谈,但这么一屋子的东西,庄子大抵是不用卖出去的了。
时间紧急,贾琏不晓得老皇帝什么时候就开始发神经要发难,只能尽快将手上的东西抛售出去。
一屋子的古董,虽说都是赃物,但总归都是真品,众人也是识货的,所以最后竟是卖了七八十万。
而且更顺利的是,原本贾琏还以为王熙凤哪里怕是要费些周折,没曾想只是将将开了个口,将这件事大约会发生的后果粗粗讲了一遍,王熙凤竟然就答应了。
反而是贾蓉似乎有些犹豫,还被王熙凤给臭骂了一顿。
“想什么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脑子,咱们府上什么情况难不成你自己没底,要不是二叔给我支了这么个方子,又让咱们牵头做那钢笔的生意,你还想安安稳稳做这个族长的位置?”
说道这里王熙凤就气不打一处来,贾蓉这个人劣根性的简直让人没有好脾气。
当初两人成婚的时候,为了脸上好看,贾珍是个贾蓉捐了一个龙骑蔚的虚衔。
后来王熙凤嫌贾蓉比不得贾琏,又备足了礼物往娘家王子腾那里去了几遭。
可是贾蓉总是嫌这儿嫌那儿的,真真是一无是处。
反而是留在家里打理生意,还有些用处。
“可是这一出手可就是五十万,不是五万,更不是万千啊姑奶奶!”
想想这五十万起码还要卖一个铺子才能拿得出,贾蓉更是觉得一阵肉疼。
王熙凤正在看账本,宁国府的固定资产,其实比起荣国府要多些
毕竟是族长一脉,而且也没有进行过分割,所以便是卖掉一两个铺子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再一则,自从贾琏将钢笔厂的事情全权交给王熙凤后,王熙凤的眼界就放高许多,比如这次的事情,若是果真如贾琏所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更何况这借款当初可是贾家老祖宗借的。
人家荣国府那边大头占了,如今只是让他们出小头,王熙凤虽说是个爱财的,但也拎得清。
贾琏这个大腿可是壮得很,五十万虽说是多了些,可是往近了看,若是皇帝因为贾家没能及时将银子归还,最后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往远了看,贾琏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王熙凤领教不少,实验庄子上那条宽敞平稳的水泥路,还有荣国府稳当舒适的马车,这一切可都勾着王熙凤的魂儿。
她知道,这些东西要是贾琏肯让她参一笔,将来多少银子来不了!
所以贾蓉的迟疑并没有坚持多久,这个家如今已经彻底掌控在王熙凤手上,从众多铺子中选了两个收益稍差点的麻溜卖了,王熙凤这边很快就将钱送了过去。
“可传出去风声,说咱们贾家奉皇上仁政,散尽家财,只为充盈国库?”
面前的账册打开,贾琏一项项勾对,确认金额够数,然后朝旁边的兴儿开口。
一次性拿出几百万两银子,就算是在京城,这也是一个重磅炸弹。
所以如实那么轻易的就拿出来,不免太过张扬,一来让同僚心生嫉妒,甚至还有额外生出不少事端。
二来让皇帝觉得,贾家明明有钱却是不还,更添一把火。
所以其实此前甄其姚史家让贾琏也一起分期还款的时候,贾琏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可是现在生不由己,为了防止老皇帝用这个理由拿贾家做筏子,贾琏只能选择这条路。
而放出这样的风声,就是要给众人一种贾家这次花钱,是当真砸锅卖铁的还的。
而同步进行的,贾琏还另外在荣国府给出二十个名额,用于遣散府中多出来的下人。
贾家的下人多是家生子,再有的便是从外头买的死契丫头下人的。
贾家的主子其实就这么多,可是阖府上下的丫头下人的,统计起来,竟然有一百来号人。
所以贾琏的意思,这二十个名额,一个名额准备二十两银子,两匹仓库里积压已久的料子。
从前各人在贾府攒的家私贾琏不管,这二十个名额却是可以拿着银子和料子,还有自己的卖身契出府。
有了自己的卖身契,那么他们从贾府踏出去的那一刻,便再也不是贾家家奴,而是堂堂正正、子孙可以参加科举的平头百姓!
而之所以做这么多,就是要给外加一种贾家为了还款,已经是竭尽全力,甚至掏空家底。
这样一来,钱还了,其他人看到贾家这幅样子,虽说肯定还是会有怨气,但贾家这个下场,却也更多的让他们心里舒坦。
“已经按照爷的吩咐派人传出去,接手咱们铺子还有古董的那些商户,奴才也已经安排妥当,让他们不用藏着掖着,若是有人问起,直言不讳便可。”
其实变卖家产这样的事情,从前王夫人也不是没有做过。
只是一般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变卖家产已经是衰落之兆,更慌乱是甩卖。
因此即便有人家迫不得已要卖家产,一般也是藏着掖着的,希望尽量不要让人所知,可贾琏却是偏偏相反,不仅卖的时候卖得急,价格要得也不高,甚至还刻意让人将这些消息传播出去。兴儿虽说不明白贾琏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如实相告。
为了尽快将钱凑齐,不管是铺子还是股东什么的,贾琏可是比市场价低了两成左右。
两成,跳楼大甩卖都不为过。
满意地点头,说话见,贾琏也已经整理好手上的账册,两百多万两的银子,一千两一张的面额,光是银票就是满满一大箱子。
“抬上,走吧!”
有些肉疼,但也没有办法,贾琏深吸一口气,让人将东西抬上马车。
一次性这么大的数额,直接还到户部,贾琏是不放心的。
毕竟人性贪婪,加上又是这样敏感的事情,两百万两,这可不是甄其姚的五十万两。
若是户部的人给他来个没有,或者集体失忆什么的,老皇帝正在瞅时机要整治他,那可就是现成的把柄了。
所以贾琏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天色还早,直接将东西弄进宫,交到皇帝手上。
临近宫门,贾琏看着巍峨的宫墙,心里微微松一口气。
这么多天,他为了尽快事情办好,可是连工作时间都用来做这个的。
如今终于完成,只要进了这扇门,然后将东西交给老皇帝,往后,贾琏就再也不用为了这件糟心事费神了!
美滋滋的想着,门口的护卫例行公务想要打开箱子检查,为了不兴师动众,贾琏干脆直接拿出御赐金牌。
“皇上亲启,你们直接抬着跟着本官进去即可。”
宫门口的守卫太多,若是在这里打开,恐怕贾琏还没见到皇帝,他抬着银子进宫的消息就要传遍大宣了。
只是贾琏清楚皇帝的性格,贾琏若是那么做了,恐怕更是会让老皇帝厌恶。
御赐金牌有可以先斩后奏的特赦,守卫们面面相觑,虽然不明就里,但终究不敢违抗贾琏的意思。
毕竟连这玩意儿都弄出来了,若是他们打开后再发生点儿什么,那就不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了。
再一则,御赐金牌如皇帝亲临,他们除了跪着喊万岁万万岁,也不敢有其他想法和举动。
御书房,皇帝正在和太子说着什么,戴权在门口站着,眼观眼鼻观鼻,虽说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其实耳朵早就已经竖起了,默默听着里头皇帝父子的谈话。
“儿臣听到消息便直接差人去将人请了来,却是真实无误,而且不止他一家,说起这事儿的商户就是二十来个,最后接手的价格比起市场价也是便宜得多,看来他是真的砸锅卖铁的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