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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软禁(三)

    面对着何应钦的咄咄逼人,孙玉民表现得沉着冷静,他回应的话并不完美,甚至还有点强词夺理的味道,可恰恰就是这些瑕疵,反倒使多疑的老蒋深信,孙玉民面对着这些质问,特别是在不知道自己来的情况下,不知道何应钦会如此盛气凌人的情况下,他的这些看似漏洞百出的回答,就是实际情况。

    “孙玉民,如果说刘文智上次前来湖南,没有向你透露过半分要投共的意向,在场的没人会相信。”何应钦又把大家一起给接了出来,他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一点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实力。

    “他有向我请辞,但是绝没有向我投露过半句要投共的想法。”刘文智投奔新四军,就是自己的授意,可现在这种场合,这个情况,孙玉民怎么可能会承认,他心知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于是话锋一转,把矛盾转向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戴笠:“虽然我不知道刘文智为什么会走这一步,但是我严重怀疑他是被人逼得无路可走,才会挺而走险。”

    “被人逼得无路可走?”薛岳恰到好处的问了一句,正好给了孙玉民发挥的余地。

    “这件事情戴局长非常的清楚,请他来解释最为合适不过。”孙玉民首先把锅摔给了戴笠。

    “是吗?玉民,我倒是想听听你为什么会说我会很清楚。”戴笠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他知道孙玉民会把当初刺杀刘文智的事情摆出来,可孙玉民不知道,刺杀刘文智是老蒋的意思,一旦孙玉民再翻出这笔旧帐,实际上打的是老蒋的脸,惹恼了老蒋,自然没他的好果子吃,戴笠现在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戴局长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刘文智来湖南来找我时,可多亏了军统的弟兄们一路追杀,说不定回去的时候,同样是如此,更说不定这段时间发生了我们所不知的事情,或许这就是刘文智投共的最大原因,他是被戴局长逼得没有办法了,才会走上投靠新四军这条路。”如他所愿,孙玉民果真搬出了刘文智遇袭的事情,可是又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孙玉民并没有在来的途中遇袭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而是依此类推,把刘文智投奔新四军的责任,完全推到了军统身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军统只刺杀过刘文智一次,以后再也没有对他付诸过任何行动,你不要把刘文智投共,说成是受我军统逼迫所致。”戴笠气坏了,原本他想借孙玉民的口惹恼老蒋,没想到这家伙完全没有上当,反而倒打了自己一耙,戴笠现在真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有没有这样做,戴局长你心知肚明,刘文智跟随我那么多年,对于他的为人我还是颇为了解的。”孙玉民心知今日这关不好过,索性豁了出去,他说道:“如果他来我这之前就已经抱有投共的想法,那么他何必还给我带来足够一个师全年开支的军饷,新四军那边的穷谁人不知,他为何不把这笔钱带过去呢?还有,如果他抱定了投奔新四军的想法,那他为何又把击落冢田攻座机的事情报到我这来,这个振奋国人斗志的功劳,如果是由延安宣布出来,那么所产生的作用和影响,还用我来阐述吗?”

    “由此可见,肯定是有着什么事情,逼得他走投无路,才会最终选择投共。或许委座和各位长官都认为我是在替他开脱,可是我却要说,这并不是我胡乱杜纂,当初我接掌十二军时,推荐他担任十二军副军长,可他宁愿守着老家,都不愿过来,足见他并不是那种利欲熏心,贪图功名富贵之人,请诸位长官试想一下,一个连副军长都婉拒的人,怎么可能会率部投共,难道说那边会给他比十二军副军长还要高的职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可以肯定这一点,那我在这就敢拍着胸膛说,刘文智的投共,其中必有隐情,而且……”刘文智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末了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讲道:“而且极有可能是受到了致命威胁,才会挺而走险,至于这个极度威胁倒底是什么?可能真的要戴局长来说明白了。”

    戴笠脸都白了,可他又不敢当着老蒋的面去发作,心中对于孙玉民的那个恨意啊,简直就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孙玉民的话,给老蒋的心灵也造成了足够大的震撼和冲击,他不禁也产生了一种疑问:难道说刘文智的投共,真的是因为受到了逼迫。

    老蒋开始回想当时的一切,他也是听到了戴笠的汇报,说刘文智和新四军走得很近,然后即将去湖南见孙玉民,自己担心孙玉民会被赤化,才临时起意要杀他。

    如果按照孙玉民刚刚的说法,他也是真的没有必要去选择投共,难道这其中真的有内情。

    老蒋是个多疑的人,心中产生了这种想法以后,眯着眼睛看向了一旁不停擦拭眼睛的何应钦,看向了急得脸都白了的戴笠,看向了据理力争,一副把天捅破都在所不息的孙玉民。

    作为掌权者,老蒋清楚,国军内部是有着几个派系的,就像何应钦和陈诚,他们俩虽然都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心腹,可是只要自己不在场,这两人是谁都不服谁,谁都不买谁的仗。而戴笠显然是站在何应钦这一边的,说不定就是因为十二军这段时间的战绩太过于逆天,让他们面子尽失,出于打击十二军和土木系的原因,才会选择对孙玉民和他的部属下手,而自己一时不察,沦为了他们的工具。

    或许是感觉到了老蒋的摇摆不定,何应钦和戴笠对视了一眼,而且都稍稍点了下头,这在平常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可现在落到了老蒋的眼中,那就是这二人之间肯定有着自己所不知道的猫腻,无形中对于孙玉民的话,多了几分相信。

    “孙将军好一张伶牙俐嘴,死的都快让你说成活的了。”何应钦缓了一下,重又表现出了自己斯文的一面,他脸上带着些许轻蔑的笑容,语气里更是有着别样的味道:“也就是委座脾性好,才会容得你在这胡说八道,如果说部下的叛逃都能给你摆脱掉罪责,这个先例一开,那以后国军部队谁人能管控得了。”

    何应钦的话给了孙玉民重重一击,他一下就把最为关键的这点给讲了出来,孙玉民先前把话题扯到戴笠和军统身上,就是想混淆视听,把老蒋的注意力牵引到别处,可没想到何应钦完全没上这个当,一句话就把孙玉民付出的精力给废弃掉了。

    部队的“叛逃”,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终究还是“叛逃”了,虽然在孙玉民的心里,是弃暗投明,可对于老蒋来说,这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即使是能够把自己摘出去,可是作为十二军的最高指挥官,还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老蒋的性格,孙玉民是很清楚的,如果此时,自己不站出来表态,不出来承担责任,那么十二军还是避免不了会被重围,然后被瓦解的结局,想到这里,孙玉民冷哼了一声,说道:“何部长,我不知道你何一定要处心积虑地针对于我,不过你是长官,你想怎么样,都可以说出来。刘文智的投共,我确实有很大的责任,不过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逃避这个责任,玉民现在就站在这里,如何处罚,悉听尊便。”孙玉民不是个束手就擒的人,他虽然表态愿意担负“罪责”,可是还是使了个心眼,老蒋就在这里,他偏偏说让何应钦来处理,相当于明着挑火,让老蒋对何应钦不满。

    小狐狸!何应钦心里暗暗骂道,他怎么会听不出孙玉民话里的意思,心中虽在怒骂着孙玉民,可面上却是仍带着些许微笑,口中说道:“首先,何某人一心只为党国,对于孙将军里没有半点偏见,更谈不上处心积虑地针对于你;再者,何某人虽然是军政部长,可是上有军委会和委座,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何某人来作主处罚像孙将军这样位高权重的国军将领。至于刘文智叛逃的事情,你需要承担什么责任,那就要委座来处置了,我相信,从全局的考虑上,委座必定不会轻饶于你,我也相信,孙将军也绝不会违抗委座的命令。总而言之,全军将士都在拭目以待,等着看对于孙将军和十二军的处理结果,委员长和我等虽有心维护于你,可是事关国本,即使是有委屈孙将军的地方,也希望你能顾全大局,”

    比起何应钦来,孙玉民还是稍显稚嫩,他这番话一说出口,孙玉民就知道完蛋了,这个白面书生一般的人,城府和心机之深,真的不是自己所比拟的。这只老狐狸,只用了短短几句话,不仅把自己框到了忠孝仁义之中,还把老蒋也给架到了家国天下的大是大非上,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这个罪责,孙玉民必须要承担起来,而且委座还不能转罚于他。

    孙玉民心里此刻是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过,可是老蒋在面前,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即使是他现在有马上掐死这个白面书生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无意间,孙玉民瞟到了老蒋的神情,他皱着眉头,脸上阴晴不定,似乎也是很为难的样子,他心念一动,对着老蒋说道:“委座,玉民管教不严,导致部下携着所属部队集体投共,此次事件给全军带来了极坏的影响,也有失委座颜面。玉民辜负了委座的信任,辜负了党国的栽培,请求委座给予处罚,以儆效尤。”

    老蒋其实已经严重怀疑刘文智的“叛逃”另有内情,可是现在偏偏又没有法子去验证自己的这个想法。何应钦所讲的这些话,分明就是担心自己会有意放过孙玉民,才会如此费尽心机地上纲上线,这个家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地不待见孙玉民。

    何应钦所说的虽然有他顾虑的那一面,可老蒋所要考虑的就不只这一点点了。虽然说如果不对孙玉民施以惩罚,会在国军内部产生后遗症,可严惩了孙玉民,就能一劳永逸吗?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十二军数万精锐现在全都掌握在孙玉民的心腹手上,尽管其本人现在在长沙,可若真的处置了他,必定会有层出不穷的新问题。通俗点来讲,那就是处理得轻了,服不了众,特别是堵不了何应钦这帮人的口;可若是处罚得重了,土木系的这帮人会愿意么,就算说服了陈诚和罗卓英等人,安抚住了土木系的这帮将领,十二军的官兵会不闹腾吗?特别是孙玉民身边的这些心腹,不把天捅破了才怪。

    老蒋想想这些问题,都觉得头疼,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孙玉民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从他的话语中来看,似乎是有愿意作出一些牺牲为自己解忧的打算。

    “玉民,你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老蒋真的有些欣慰,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孙玉民在作出让步,长沙大捷的战功未赏,击毙冢田攻的大功未表,现在却因刘文智的个人行为即将担负罪责。

    “委座,玉民其实早已经厌倦战争,厌倦了军中内部的这些纠葛,如若不是想尽自己的一些微薄之力,早日将倭寇驱逐出我中华大地,玉民真的愿意在大别山脚终老。您不知道,养养鸡鸭,种种田,闲来无事泡泡茶,聊聊天,这样的日子是如何的安逸舒畅。”孙玉民说起以前在霍山过的日子时,双眼都在放着光彩,连老蒋都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既然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玉民也无颜再立足于军中同仁之列,所以玉民想向委座请辞,准予玉民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孙玉民的这句话一出口,不仅惊到了老蒋,连何应钦和戴笠都张大了嘴巴,反倒是薛岳和吴逸志,倒像是早就料到孙玉民会这样做一般,一起阻止道:“万万不可!”

    “委座,此次刘文智的投共,玉民虽然有过失,可责任未必就在于他。您也知道,玉民从淞沪战场开始一直打到长沙,对党国和委座您那真的是忠心耿耿,也为党国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如果就因为这件事情重罚于他,恐怕会让很多官兵寒心。”薛岳自孙玉民进屋后,一直没有怎么插话,现在见他要请辞,这才急急站出来,他倒是真心在替孙玉民说话,也算是对孙玉民前次长沙会战中浴血奋战功绩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