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把如何在地道中破口的疑问说了出来。
根叔没直接回答他,站起身来对赵老蔫和大喜子说道:“让我们的兄弟准备吧。”
张全一头雾水,忙问身边的杨队长:“根叔他们要做什么?”
杨队长毕竟是个女孩,她很想说出来什么,却又一跺脚跑开了。
看着她的神情,张全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是他想不到根叔他们倒底要做什么。
自己手下一百多人全在看着,很多事和很多话都不方便太过于露骨,否则起的会是反效果。
根叔和他的那一队人在用方言激烈的争议着什么,有的人懊恼的捶胸顿足,有的人则是兴高釆烈的又说又笑。
杨队长那一队人则都坐在地上,安静地看着根叔他们那边。
这奇异的场景让张全队伍里很多官兵都在低骂:“泥腿子,果然是泥腿子,一群神经病。”
鬼子的炮声停停响响,响响停停,让张全的心如同猫爪子挠似的难受,他不知道自己派回去的士兵有没有见到师长,也不知道经过这一阵炮过后,被轰炸的国军阵地上有多少阵亡的士兵。
师长的嘱托,芸姐期盼的眼神,延安那边首长特意发来的电文,这让张全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出发时他就抱着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决心,哪怕是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炮声又停了,根叔那边也已经商量妥当了,几十号人分头散去,似乎都各有安排,甚至有十几二十个人临走前把自己的枪都拿到了杨队长这边的战士这边,两方人推推攘攘地,一边要给一边不收,最后还是杨队长制止了他们。张全远远地都能听到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先帮巨野游击队的兄弟们保管,他们凯旋归来时我们再原样奉还。”
张全听的心里一惊,赶紧站起来,想往杨队长那边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被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给拉住,他转头一看,这才发现根叔在他聚精会神看着杨队长那边时,已经坐在自己边上。
“根叔,你在做什么?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张全急切地问道:“鬼子炮兵阵地我们该怎么样攻破它?”
对于这一连串的问题,根叔笑了笑,说道:“别着急,很快这个地方就会成为鬼子炮兵的葬身之地,至于你说的生离死别,哪一次上战场不是生离死别呢?”
张全被根叔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是啊!哪一次走上战场的时候不是生离死别呢?自己尚且如此,何况像根叔这种志士呢。
“你打算怎么攻破鬼子炮兵阵地?”张全问道。
“怎么破是我的事,你这边需要配合我做一些事,等杨队长过来我会把对你俩的要求详细说出来,只要你们做得好,我可以保证让鬼子这个阵地灰飞烟灭。”根叔这话说的有点决绝,他明知道张全是自己人,可是都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杨队长的眼睛有点红,她被叫到根叔和张全身边后,一直盯着根叔那张已初露风霜的脸,完全无视了一直在向根叔发问的张全。
“杨丫头,等会儿带着你的人绕到村子南边,佯攻那边的鬼子阵地,不要节省弹药,打下了这里以后,你想要什么都会有人给。”
杨队长像是没听见一样,对根叔的话毫无反应。
张全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得来的却是她怒目相向。
“张队长,她那边佯攻的话可能火力不足,你能否支援杨丫头两挺机枪?”根叔试探着问道,怕他不答应,接着又说道:“打完这一仗后立刻奉还。”
张全二话没说,喊过来连副,说道:“拿两挺机枪来,每挺配发300发子弹,支援杨队长他们。”未等连副回答,他又问向杨队长:“机枪手要给你派吗?”
“最好是派两个吧,弹药手就算了。”杨队长心不在焉地回答。
“张队长,谢谢你。”根叔说道:“等杨丫头那边打响了以后,你这边等个两分钟也开始射击,我看见国军兄弟里面有扛着炮的,到时也整几发,把鬼子牢牢地吸引在南边和西边,我的队伍就好动手了。”
“放几炮没问题,就算把带来的十几发炮弹全打光都没问题,但是你得告诉我,你的队伍怎么从无口的地道里攻进鬼子阵地?”张全一直在问这个困扰他的问题。
“你等着看就行了。”根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告诉张全自己的主意。
张全目光无意中扫到杨队长时,发现这个小妮子一张幼稚的脸憋的通红,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正想走过去,偷偷询问这个小女孩,可是给根叔发现了他的企图。
“杨丫头,带着你的人赶快过去吧。”根叔抢先把这个藏不住心事的女孩赶走了,也斩断了张全想从她口中知道什么的念头。
临出发前,杨队长依依不舍地看着根叔,说道:“叔,你千万小心,我们等着你得胜归来。”
根叔满脸含笑,点头道:“好好,丫头你也要多保重,战场上子弹和炮弹可是没长眼的哦。”
游击队的人已离开,这个地方只剩下了张全和他的一百三十多号人,一个士兵问道:“队长,这帮泥腿子不帮我们打阵地了吗?”
张全很想训斥这个士兵一顿,可即将到来的战斗还要靠着他们去打,不能此时此刻把予盾激发出来,只得生生忍着,还面带着笑容说道:“帮,他们从另外一个方向打。”
说完这句话,张全拍了拍巴掌,大声喊道:“兄弟们准备了,我们要开工了。”
……
早春的原野上到处都是嫩绿初吐,尽管去岁的枯黄仍未零落成泥,但还是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受。
设立在这片浅绿的田地里的炮兵阵地已经整整一天了,除了刚刚每炮打了几发炮弹外,一直都处于休息状态,这让隶属于日军野战重炮兵第二联队的山口吾幸很是满意,他是北海道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一年前被征召入伍,那时女儿还才蹒跚学步,儿子还在母亲怀中嗷嗷待哺,看着爱人贞子红肿的双眼,他当时有一种想当逃兵的冲动。
还好,自己被分在了炮兵部队,得到这一消息后,山口幸吾激动的跪在地上拜了许久的天照大神,感谢他对自己的照顾。是个人都知道,当上了炮兵就意味着脱离了死亡,不用像步兵那样端着三八大盖去冲锋,是每个新召入伍的士兵们极其向往的事情。
当指挥炮击的大队长宣布这一顿炮击结束,大家可以回去休息时,山口和其他人一样都高兴的笑了起来,自己这门150mm口径榴弹炮的炮长说道:“从济宁出发时我带了几瓶清酒,大家把炮擦拭干净,回去开几盒牛肉罐头,一起喝上几盅。”
这一下包括山口在内的三名炮手都兴奋的手舞足蹈,纷纷加快了手上收拾的动作。
炮管被放平,在另一名炮手的协助下,山口幸吾用一个包着布的活塞开始清理炮管,刚刚把活塞捅进炮管,就听到一声枪响,山口幸吾只觉得头被什么东西穿过,一股滚烫的液体流到了脸上,他下意识的用手一摸,眼睛里看到了手上的一片殷红,紧跟着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协助山口的炮手同样被一枪打死在地上,这让这门榴弹炮旁边的另外两人吓得直接趴倒在地上。
山口幸吾他们这门炮在阵地的最南边,当杨队长率部突然发动袭击时,首先遭殃的便是正在清理炮管的他们,两个人死在地上眼睛还是鼓得大大的,似乎不愿意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
随同杨队长他们前来的两个国军机枪手,见这帮子他们口中的泥腿子,两发子弹直接干掉了两名鬼子,心里大吃一惊,感觉到不可思议,他们离鬼子的炮兵阵地至少有三四百米的距离,中间还隔着一片鬼子的防御阵地,一般的神枪手都没有说一枪打中的把握,可现在就是这些人中的某两个人做到了。
两声枪响把整个原野上的寂静都给打破,原本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抽烟的鬼子们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上,开始盲目的射击。
此时杨队长的人要是马上开溜,鬼子们完全发现不了,可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拖住防御阵地上的鬼子,只得真刀真枪的和鬼子对射,两挺捷克式没有开火,这个小姑娘队长坚毅地说道:“你们俩是我们这里最主要的火力,等鬼子冲出来再给我狠狠地揍他们。”
总共只有三十多支步枪,打出来的效果可想而知,鬼子阵地上的火力一压过来,立刻就有几名游击队员倒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对着这巨大的压力,小姑娘队长的手下和她本人都没有丝毫胆怯和畏惧,仍然在还击着,两个国军机枪手远远地都能看到,鬼子的机枪手被这边的人放倒了好几个,他们终于发觉了是谁的枪打得那么好了,一个就是这个小姑娘队长,另一个则是踹倒张全的那个大块头。
阵地上的鬼子指挥官发现了这边偷袭者微不足道的火力,连掷弹筒都没使用,直接就派出了近一个中队的鬼子,杀向了几百米外的支那“土匪”。
距离越来越近,杨队长这边不断地有游击队员阵亡,先前还不到一人一支枪,现在已经有枪握在死去的战士手中没人拿了。
两名国军机枪手缩在土包后面,手心里全是汗,他们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似的游击队长怎么会如此的镇定和胆大,冲击的鬼子兵们已经不足百米距离了,她还不下令让机枪响。
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对于游击队来说,对于在敌后开展斗争的GCD人来说,机枪和子弹是多么的珍贵,怎么会舍得白白浪费。在这些可爱的人心目中,武器弹药远远地胜过自己的生命,先前根叔他的人把武器托付给小姑娘这边的人的时候,他们为什么这么难受,原因就是人家是以命来相托。
“机枪准备!”杨队长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让两名二十师的机枪手如释重负,两个人迅速地将机枪架上了阵地。
刚刚准备好击发的姿式,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小丫头队长,就听到了她的叱喝:“给我狠狠地打。”
两挺捷克式如饥饿的毒蛇一样,疯狂的喷射着它的毒液,悦耳的哒哒哒声,像是死神在敲响他的丧钟,无情地收割着鬼子兵的生命。
正面冲击而来的鬼子中队被这一通机枪扫倒一堆人,余下的要不就地伏倒在地上,要不扭转屁股就往回跑。
小姑娘队长见两挺机枪起到了奇效,不由得异常兴奋,连声叫道:“打得好,打得好。”可一想到打完了仗,机枪又要被别人带走,脸又阴沉了下来,嘴里也发出叹息:“唉!”似乎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
杨队长南边的机枪一响,张全便下令道:“迫击炮给我轰他两炮先。”
两门82mm迫击炮早就已经准备好,只等着他的命令呢。
西边的鬼子阵地上的士兵自打南边一响枪,俩提高了警惕,连炮兵都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观望着周围的情况,不敢露头。
这让张全他们这边想偷偷地射倒几个鬼子显得很难,只得一上来就动用迫击炮,否则把子弹打光也没有什么效果。
当两枚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叫声落在鬼子阵地上时,包含炮兵在内的鬼子军官士兵都惊呆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个他们已经占领并且重兵防御的地方,会突然冒出来一支有炮的中国军队。
两颗炮弹准确的落在鬼子阵地上,几个鬼子兵和地上的黄泥一起被送上了天,断肢断臂和黄土又一起洒落在地上。
炮声过后,张全这边的所有火力全都开始搂火,八挺捷克式和一百多支中正式步枪,还有两门迫击炮打出来的阵势,可不是杨队长那边的小打小闹所能比拟。强大的火力让鬼子炮兵联队长和协助防守的步兵大队大队长一时手足无措,第一时间就用话报机向麒麟镇鬼子求援。
鬼子防守阵地上的火力不甘示弱地向张全这边倾泻着子弹,顿时,任张庄西边这片田地上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亏得孙玉民给张全他们配置了众多捷克式和迫击炮,一时让鬼子产生了国军大部队进攻的错觉,以致于没有冒冒失失地出来进攻张全他们,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就在西边南边都打得正酣时,鬼子炮兵阵地突然响起了震彻天的爆炸,张全这边看不到什么,杨队长这边却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整个这一大片鬼子炮兵阵地伴随着巨响,突然间快速地下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没有停止扩张,速度极快地往四周吞噬,眨眼间就把鬼子的防御阵地也给吞没。
枪声停了,四周也静了下来,张全立在这个巨大的黑洞边缘,听到了杨队长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根叔……”
突然间,一阵狂风刮过,本来晴朗的天空上被黑压压地乌云所拢盖,几道闪电在云层中穿舞,尔后春雷响彻了整个大地,暴雨如泼水似的落了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似在为谁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