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饮尚未正式售卖,但这消息已在齐州城流传开来。
起初,城中诸多富户听闻有冰饮开售,皆是欣喜异常——夏日饮冰本就是稀奇事,只有皇帝陛下才能享受此等幸事,现在寻常百姓只要愿意花钱,也能享受一把做皇帝的快乐了。
大家满怀期盼,就等着那冰铺开张,好去买它一杯尝一尝。
但没过一天,舆论风向却急转直下。
也不知是哪流传出的消息,说是皇子身为帝胄,是绝不允许参与商贾之事的。
这是在与民争利,是仰仗贵族身份剥削百姓。
这流言一传出来,立即在民间引发了轩然大波。
虽说因为施粥的事,李佑的名声已大为好转,但百姓对于权贵天然的仇视,还是让大家更倾向对李佑负面的评价。
再加之那冰饮的价格不用猜也知道,定是高昂不菲,寻常人其实没多少机会享受冰饮带来的快乐。
百姓们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李佑的对立面,鼓吹起那“与民争利”的流言来。
冰饮的风评反转,一时间热议气氛被推向高潮。
就在这样的舆论声讨之中,王府的冰铺终于开张了。
这一日艳阳高照,东城门内的空地里,早早地就有不少贫民排队领粥。
而相距不远的一条开阔大街上,面向东面的一间全新装饰的铺面里,此刻正有几个奴仆攀爬在门廊上,往那门头上挂着招牌。
“饮冰坊!”
有路人经过,指着那招牌大声念着。
随即,便有人惊醒过来:“这不就是齐王新开的那间售冰铺面吗?”
齐王售冰的消息流传得很广,几乎整个州城中人都已知晓,在那粥棚附近将会新开一间冰室。
结合时间地点一分析,毫无疑问正是此间铺面。
有胆大的上前询问,那正忙活的奴仆抽出空来回了一句:“没错,这正是咱们王妃新置的铺子。两个时辰后便即开张,大家记得带足了银两前来买冰!”
消息一传开,很快店门前便聚满了看客。
真正来买冰的人,自然是不多的。大家伙也只是看个热闹,想看看这冰饮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人一多,自然便开始扎堆议论起来。
这议论的话题,离不开那“与民争利”四个字。
“你说齐王都那么有钱了,还非得靠这冰饮挣钱么?”
“好好的一个皇子,非得沾染那商贾之事,搞得满身铜臭,这不是胡闹么?”
“唉,先前听人说他齐王府施粥济民,还道咱们齐王殿下改了性子。却是不知,还是那般纨绔胡闹!”
在这个时代,身为皇子从事商事,本就是原罪。
即便你不偷不抢,正正当当做买卖,都被归类到与民争利,靠身份地位牟取利益的范畴中了。
这种朴素的观点,当然不是全无道理。
齐王本就是齐地之主,掌控着齐州及周边数州的政务军事,自然也要分管齐州的经济事务。
等于说,他李佑就是齐州商界的裁定者,有征收商人财税、裁定商贾买卖合法与否的权力。
这样一个执法者,亲自投身商贾行为中,本身就不合理。
既定裁判,又亲自下场踢球的,那规矩不全乱套了么?
百姓们虽不敢大骂出声,但挤在这饮冰坊门口,指点议论的胆子还是有的。
这样的指点议论积少成多、集腋成裘,逐渐演变成了众人的声讨。
情势愈演愈烈,场面实在叫人难堪。
难堪的当然不是这些百姓,而是这饮冰坊的主人——王妃韦敏。
韦敏此刻正坐在马车中,隔着道路尽头朝那饮冰坊观望着。
她能看见无数百姓指指点点,也能从百姓脸上的表情,看出他们的态度。
她甚至能从过路百姓的谈笑声中,听到百姓们对这饮冰坊的看法。
这一切都叫韦敏有些难以接受。
早在开设饮冰坊之前,韦敏就曾对李佑提过,要注意民间舆论,别闹得百姓意见太大。
但当时的她,也没有想到,事态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百姓对此事的抵制态度,比她先前预料的,要强烈得多。
那饮冰坊门口围着的诸多百姓,竟没有一人说齐王府的好话,全是在批评指责。
照这情况来看,一旦饮冰坊正式开张,那高昂售价公布之时,百姓舆论定会被激化。
这对齐王府,对李佑,可不是好消息。
“小姐,时间快到了,咱们也该过去开张营业了。”
汤圆已在催促了,方才已有奴仆前来提点,呼唤着韦敏前去主持开业大典。
既然打了齐王府的招牌,这第一天开张时,韦敏总要到场的。
可韦敏仍有些犹豫,她不由扭头,朝二娘问道:“你说,咱们要不要先回王府,将这边的情况告知殿下,请他再做定夺?”
二娘低头想了想:“殿下不是说他早有打算么?”
早在李佑提出售卖冰饮时,韦敏便预料到民间会有非议,而李佑却言称他自有高招。
事实上,李佑的确制定了一个计策,那计策的核心之处,此刻正被韦敏攥在手里。
韦敏看了看手中被卷起的红纸,轻轻咬了咬唇:“可……可殿下先前定计之时,也没料到场面会是这般热闹啊!”
舆论的热度,的确超出了韦敏的预料。
当她看到饮冰坊门口,围满了指责的百姓时,便下意识心生怯意,想回去将这场面告知李佑,请他慎重审度。
但二娘很快摇头反对:“今日开张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了,临时变卦,怕是影响不好吧?”
二娘的话也有道理,堂堂齐王府出尔反尔,这倒叫人看笑话了。
韦敏思虑再三,迟疑地看了马车中的两个丫鬟:“那就硬着头皮开张?”
“嗯!”汤圆与二娘两人异口同声。
那汤圆还捏了拳头鼓励道:“放心吧小姐,咱要相信殿下。殿下想出的法子,一定是管用的!”
她将韦敏手中的红纸捏了捏:“只要咱们依照殿下计策,将这纸中内容公诸于众,任何批评都会云散烟消!”
“是么?”韦敏攥了攥手中红纸,随即咬了咬牙:“嗯!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