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实在没料到,他原本制订的调查计划,被阴弘智给毁了。
奏疏只怕已到了长安城,落到了李世民的桌案上了。
想也知道,李世民定要下文来过问此事。
到那时候,这桩军械案,怕也捂不住了。
李佑本是想着暗中调查,好将幕后真凶刘大亮给揭出来。
但若牵扯到朝廷,其中变数就多了。
事情一闹大,刘大亮势必会得到消息,他便能早作准备,提前安排替罪羊。
如此一来,扳倒刘大亮的计划,便告破产了。
那阴弘智仍是一副邀功表情,似乎他很为替李佑扬名而高兴。
李佑生无可恋,他总不好去责备自家舅父。
与阴弘智寒暄几句,他便借故抽身,带着那要犯徐开山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之时,便见韦敏带了丫鬟仆从们守在了中门口。
韦敏对那一身枷锁,形如虎熊的徐开山很是好奇,一上来便要打听这又是个什么人。
在听到他便是匪寇徐开山后,韦敏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埋怨李佑怎将这等危险人物带回王府来。
李佑也不解释,拉了韦敏进了内宅,好生吃了顿饱饭。
饱餐之后,韦敏才府中近来事务一一汇报。
红薯尚未成熟,但长势很是不错,想来要不了个把月便能有收获。
天气近来也热了,韦敏这几日也没再出门施粥,将这事交派给了府中奴仆打理。
“对了,这几日那位张……张前辈,还派了人送帖子过来,说是感谢殿下送上的冰块呢!”
听韦敏提及冰块,李佑才回想起来,自己在后花园里造的制冰坊业已完工,马上就是盛夏,倒是能用那冰块做些消暑的小玩意儿了。
但此刻却是没时间的,因为经韦敏提醒,他忽地从张大胡子头上,想到了调查军械案的新门路。
托阴弘智的福,军械案变得愈发紧迫,他得赶快查出内情。
所以他没有时间再派人去临邑慢慢潜藏,钓出那殷二爷了。
但张大胡子那里,或许能问出些线索来。
李佑清晰地记得,那位殷二爷,有个外号,叫做“浪里飞”。
这“浪”嘛,自然与水有关,向来那殷二爷是混水道的。
凑巧的是,这附近一带最大的水上帮派,就是张大胡子所领的蜉游帮。
或许,从张大胡子那里,能问出有关殷二爷的消息。
想到这里,李佑立马唤了人,去城北蜉游帮的店铺,问一问张大胡子的下落。
那蜉游帮的店铺,就坐落在城北的北正街,距离王府并不算远。
仆从很快就回了消息,说是张大胡子正巧在这州城附近,他的船队,正停靠在州城码头上呢!
但不巧的是,张大胡子本人却不在码头南岸的州城里。
他跑到河对岸的临邑县去做买卖去了。
据说那临邑县的乡绅齐老爷府上,最近要收购一批海外珍宝,特地派人请了张大胡子过门,要向蜉游帮求购珍宝。
这是蜉游帮的主营业务,张大胡子自然乐此不疲。
“听蜉游帮的人说,张老前辈晚间时候,该是会回到码头船上。殿下若是有急事,可以派人去问一问。”
打听到张大胡子的下落,李佑可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看了看天色,距离天黑也不过个把时辰,李佑再不拖沓,立即带了胡泰来,前去码头拜访。
赶到码头,远远地就看到了蜉游帮的大船,上得船上一问,张大胡子还未回来。
等了好一会儿,差不多天黑时分,才盼来了张大胡子。
张大胡子似乎兴致很高,看起来红光满面,走起路来摇摇摆摆。
一见了李佑,他便凑了上来揽了李佑肩头:“哟,这不是齐王殿下么?”
他一张口,便是一股子酒气,想来方才喝了不少。
张大胡子拍着李佑的肩头,又喜滋滋道:“几日不见,齐王殿下怎么这么……唔唔唔……”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佑就已捂了这老小子的嘴,将他拉到了甲板高台的小桌边坐了下来。
“你别再拉了,我有话要问你!”
李佑也不理会张大胡子要说什么,先按他坐了下来,替他斟了杯凉水递了过去。
张大胡子饮了凉水,脸上红晕慢慢消退,似是清醒了些。
李佑这才提出来意:“我这次来,是有事要求前辈。”
“哦?”张大胡子捋了捋胡子,笑眯眯道,“说来听听……”
他颇为大方:“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会倾力相帮。今日高兴,便不问你要报酬了。”
李佑回身看了看船头的冰块,白了他一眼,这才继续道:“前辈久在水上行走,可有听过‘浪里飞’这个外号?”
“浪里飞?”张大胡子的眉头蹙了蹙,随即抬起了头。
他那迷离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晰透亮:“你是说姓殷的那小子?”
“哦?”李佑一喜,“这么说来,前辈是听说过那位殷二爷的名号了?”
“哼……”张大胡子冷哼了声,摆摆手道,“什么二爷?不过是个无赖罢了。在老夫面前,他连个响屁都不敢放……”
李佑万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他连忙追问下去:“前辈赶紧与我说一说,那位殷二爷,究竟是个什么人?”
张大胡子倒是不急,先让船员扛了坛烈酒上来,与李佑斟了酒,这才幽幽开口:
“说起来,老夫与初次接触那姓殷的,已在十多年前了。”
“十来年前陛下登基,天下灾荒不断,这齐州一带也不太平。那会儿,济水一带有不少穷苦百姓落草为寇,做了水匪买卖。”
“这位浪里飞殷二爷,便是其中之一。”
“当时他纠结了一干穷苦百姓,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整日干的却是劫掠穷苦人家的买卖,实在是臭名昭著。”
“那会儿,老夫常在海上行走,并不来内河道一带活动。但却也是听说过浪里飞殷二爷的名头的。”
“后来几年,蜉游帮越做越大,便将买卖做到了内河,便与这位殷二爷,有了些龃龉牵绊……”
张大胡子抬起头来,悠悠回忆着:“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