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除了匪寇,大部队便即开拨返程。
临亭乡外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亲兵卫队押送着一干鼻青脸肿的匪众,场面颇为壮观。
已有不少百姓出得城来,朝那些匪寇指指点点。
匪寇祸乱已久,百姓们当然能认得出其中一二。
自然,他们也能猜到,这支官军,是来替他们剿匪的。
“官老爷发善心了,替咱们杀了匪寇!”
不知是谁一声大喊,在人群中引起轰动。
随即,便有人当先跪下,朝亲兵队磕起头来。
百姓们跪地磕头,齐声声拜了几拜,随即便有人开始关心起,这支官军的身份来。
有人已在猜测,这些人是不是齐州府的衙役,或是都督府的府兵。
但很快,就被稍有些见识的人被批驳了。
衙役当然剿不了匪,而都督府的府兵,前阵子不也来过,不还打了败仗吗?
再说,这支官军的衣裳,和那衙役、府兵全不一样,明显不是二者。
那这伙人是谁?
又有去过京都的人提出了最新的见解,说这群官军的衣裳,看上去像是皇家亲卫。
顺着这皇家亲卫的身份一推,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这齐州府里,还有几个皇家贵胄?
那自然是咱们齐王殿下咯?
想不到,竟是齐王殿下派了亲兵卫队前来剿匪。
这可是稀罕事啊!
百姓们对于齐王的印象,其实并不大好的。
齐王到了齐地几年,也没见他做过一件利好百姓的事。
饮酒聚宴、纵马作乐,整日不务正业,这才是李佑在齐州府百姓心中的印象。
但现在,一向不事军政的齐王,居然为百姓剿起匪来了。
百姓们自是高兴,连连将头又磕了几磕。
这时候,又有人看到,这队列的领头位置,有一辆奢华尊贵的车驾,那车驾之中坐着的,有可能就是齐王。
这一下,百姓们又沸腾了。
齐王非但派兵剿匪,而且亲自领兵前来。
这可是咱临亭乡百姓的福分啊!
也不管这消息是否为真,百姓们当即扭了身子,朝这队列最前方,那车驾的方向,又重重磕了几头。
“殿下,百姓们都在朝您磕头谢恩呢!”
马车中,二娘刚刚放下车帘,扭回那略带兴奋的笑脸。
此番跟来剿匪,二娘也是长了不少见识。
最叫她感到高兴的,是她在剿匪的过程中,也起到了些微作用。
虽然制作纸鸢,费了她一番气力,手指头都被磨出血痕。但一想到那纸鸢帮助李佑攻破山寨,二娘打心眼里高兴。
这会儿,见到百姓们认出李佑,知晓李佑贤德,二娘更是欣喜不已。
她赶忙将这好消息,告知李佑。
可她的话说出口,却是没有得到回应。
此刻的车厢之中,气氛似乎有些……诡异?
二娘眨巴了大眼,朝眼前两人扫了两眼。
李佑是敛目揣手,靠在车厢上凝神思索。
而坐在李佑正对面的秦理,则是双手环胸,绷着张略带愤怨的小脸,朝李佑干瞪着眼。
秦理向来喜好做一副成熟姿态,所以他脸上的表情向来不多。
可这会儿,他像是全然忘了装成熟,将那张略带稚嫩的小脸绷得紧实饱满,那紧闭的嘴里,牙齿似乎还在恨恨地咬着。
“咦?”二娘迷糊了。
看秦县公的样子,似乎是对齐王殿下不大满意呢……
可他俩不是联袂剿寇,合作得很顺遂么?
二娘正自疑惑,却见秦理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要放了他?”
秦理一说出话,鼻孔里便喘起了大气,似乎满腔怒意都要从他鼻孔里喷薄而出。
二娘听得更加迷惑,这秦县公说的“放了他”,是放了谁呀?
这会儿,李佑也缓缓睁开了眼,他朝秦理淡淡笑了:“怎么了?”
这笑容本是极和善的,可似乎在秦理眼里,李佑这更像是在挑衅。
秦理捏了捏拳头:“你不该向他许那等诺言,你若真放了他,如何向死去的百姓交代?”
听到这里,二娘已明白过来,秦县公这是在为殿下先前的许喏而生气。
想来也是,大家伙忙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将那徐开山绳之以法,好告慰百姓么?
可殿下,为了套得军械线索,却是向徐开山许诺,要替他争取宽大处理。
也难怪秦县公会寒心了。
二娘叹了口气,又将头偏向了李佑。
李佑这时候仍是幽幽笑着,却并不回应秦理的质问。
看起来,他似乎是无话可说了。
但二娘是李佑的侍女,自然要站在李佑的角度考虑。
她当然知道,李佑这么做,也有其深意。
那军械事关朝廷,乃是国家大事。
为了大局着想,与徐开山做那样的买卖,倒也合情合理。
二娘左右想了想,顿时陷入两难境地。
左一想,秦理没毛病,又一想,李佑也没错。
二娘本是想上前劝上一劝,将这两人劝解开来。
可纠结了许久,她终是将牙关一闭,索性不出声了。
这其中对错,谁又能分辨得清呢?
“殿下……”
见李佑仍不答话,秦理似乎更气愤了,他竟是从席上站了起身,直挺到李佑身前:“你实不该向那徐开山许诺放了他,他这等罪大恶极之辈,一旦释放,定会祸害百姓……”
“哦?”李佑这会儿终于开口了,他抬头朝一脸气愤的秦理瞄了一瞄,笑道,“我何时说过,要放了他的?”
“额?”秦理愣了愣,“你不是说,要他立功折罪么?”
“没错!”
李佑点头,随即又笑道:“那你觉得,他的‘功’,能折得了他的‘罪’吗?”
“当然不能!”秦理脱口而出道。
这话一出口,他忽地又僵住了身子,随即露出一脸惊喜:“殿下的意思是,即便找出贩卖军械的罪魁祸首,也绝不释放徐开山?”
“这是自然……”李佑抖了抖眉,喜滋滋道。
这个消息,显然叫秦理很是欣喜,秦理脸上的怒气全然消退,他终于缓缓坐了下来。
但他似还是有些不满足,坐了一阵儿,又叹息道:“只可惜,不能杀了那家伙……”
他又轻轻咬了牙,微微蹙了眉头:“只将他关起来,实在不足以偿他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