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望远镜朝四周观望一圈,这后花园中的一切尽入眼底。
匠人和奴仆们正在那高炉边辛勤忙碌着,韦敏等人正在那几面镜子前说笑打闹。
花园中花花草草,亭台楼谢,全都显得那么清晰,仿佛近在眼前。
再往远一些,朝那廊勿钫,管家许福,正躬着身子走来。
许福似是在接引大人物,走得极慢,不时还向后招呼着。
李佑见之好奇,再往后看去。
望远镜中的影像里,许福身后,几步之内,正跟着高大英挺的男人。
再朝那男人脸上望过去,正瞧见两撇精神的八字胡须,挂在上唇上。
“舅父!”
李佑矢口叫出声来。
因为跟着许福而来的英挺男人,正是齐州长史阴弘智。
只不过,阴弘智此刻似是有些心情不佳,他深蹙着眉头,紧绷着脸,像是怀有心事。
李佑见状,赶忙迎了过去。
双方见面也没寒暄,李佑便引了阴弘智到了石桌前落座。
此刻韦敏等人也已瞧见阴弘智,赶忙过来见礼问安。
李佑见阴弘智脸色不善,挥手朝韦敏道:“王妃,你且退下,本王有事要与阴大人相商。”
阴弘智只冷着个脸,蹙眉恍神,直待韦敏等人都退了干净,他仍是没能回过神来。
李佑笑着问道:“舅父,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州衙那边出了状况?”
阴弘智这才叹了口气,他悠悠投来忧虑目光,缓缓道:“殿下,那苏问天的案子,已经办得差不多了。赵法曹委我向你请示,是否要将卷宗上报长安?”
前几天抓了苏问天,李佑曾交代赵广,让他尽快将苏问天的案子办妥,以免夜长梦多。
赵问天得了苏烈亲笔供罪状,又携了李佑齐王之威,审起案子来想是顺遂不少。
这会儿,他终于将这案子查个清清楚楚,这倒是好事一件。
只是……李佑不大明白,这阴弘知分明说的是件好事,他干嘛拉着张苦脸?
李佑好奇道:“舅父,你这般忧虑,难道是这案子还有变故?”
阴弘智又抿嘴蹙了蹙眉,稍顿了片刻,他才点头道:“不错!赵法曹虽已将案子查清,但却也犹豫,是否要将卷宗暂且搁置。他要我来向你征求意见。”
“搁置?”李佑摇头道:“为何要搁置?我不是交代过,让他尽快将苏问天定罪,免得夜长梦多吗?”
“唉!”阴弘智又拧了拧眉,再看了看李佑,“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城里的粮价,又隐隐有抬头趋势……”
“粮价?”
一听到这,李佑不由皱起眉来。
阴弘智跑来相询,显然这粮价上升,又与苏家脱不开干系了。
那赵广多半也是见到这情形,担心此事又有变故,这才托阴弘智前来闻询意见。
李佑冷哼一声:“哼,他苏家好大的胆子,明知本王主理此案,他难道还敢再搞鬼?”
此前,苏家也曾操控粮价,逼迫州衙官府。
但那时候,李佑并未现身。
如今李佑已明确告知苏烈,这案子他已接手。
苏家在知晓他齐王参与此案后,还敢明目张胆地操控粮价……
这就是摆明要与他齐王作对了。
李佑心下震怒,拍桌喝道:“好个苏家,当真是目无王法!舅父,你即刻带人去查封苏家,本王要亲自核验,他苏家是否操控粮价!若此事确与苏家有关,本王亲自捉了那苏烈治罪!”
苏烈敢顶着李佑的压力操控粮价,就是在向他齐王府挑衅,李佑自不会容他乱来。
这操控粮价,扰乱民生,本就是大罪一件。
但这种罪名想要坐实,需得有详尽切实的证据,并不好随意定罪。
就比如之前,苏家以粮实欠收为由,拉高粮价,阴弘智就没什么办法——人家借口没粮,被迫造成了粮价上涨,你如何给他定罪?
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你总不能直接去人家粮仓里搜查吧?
但这事,对于李佑不是问题。
李佑是齐地之主,天子血脉,他要查这苏家,便是无理,也容不得苏家反抗。
这就是灵活执法,李佑能冒着风险,担着责任采取些过激手段,甚至是“先斩后奏”,都算不上大错。
而一般官员,是万不能像李佑这样霸道蛮横的。
这便是身份所带来的好处——位高权重,话语权自然更重,说是触犯律法,你便犯了罪过,即便证据不足,只要查到些许端倪,便能凭着强权给你定罪!
李佑提出彻察苏家,可阴弘智却并未应下。
阴弘智仍是冷着张脸,叹息道:“此时正是苏问天定罪之时,粮价上升,我岂会不知与苏家有关?”
“自打粮价上涨之时,我便立即派人前往调查。还曾特意领人登门,造访苏烈!”
“哦?舅父已登门调查?”李佑看阴弘智的表情,已猜出他此番登门,并未查出结果。
果然,阴弘智点头道:“我前去苏府,询问粮实短缺问题。那苏烈倒还客气,只苦着脸说并非他苏家有意刁难,实是粮食所剩不多,再没有粮食可供。”
阴弘智又叹了口气:“我已亲自去探察他苏家粮仓,的确,所剩粮食不多……”
听到这里,李佑才明白阴弘智为何这般忧虑。
看来苏家这次,是“有备而来”。
人家现在光明正大地说自己没有粮食,你还如何给他定罪,告他扰乱民生,控制粮价?
有粮不卖,那是有心操控,居心叵测,但人家家里没粮,你总不能给他定罪了吧?
李佑稍作思虑,猜想苏家既然敢顶着他齐王的面操控粮价,多半是早有设计。
他苏府里多半是搜不到粮食了。
李佑想凭着身份给苏家定罪,怕也不那么容易。
既然不能找到证据定罪,倒不如从另一头察起。
动机!
李佑想了想,又问道:“舅父既是去过苏家,那苏烈可曾提出过什么要求?”
他苏府控制粮价,无非是要与朝廷达成某种交易。
前一次,粮价飞涨,使得苏问天被无罪释放,赵广被迫辞官——这就是苏家的动机目的。
而这一次,李佑猜想,苏家三诉求,多半还是释放苏问天。
若苏家真有所求,他们定是会向阴弘智透露,以求促成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