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现在很肯定,齐州那边的情况,断不像长孙无忌所说的那样。
粮价上涨,怕是有其内因。
而李佑麋费粮食,引发民怨沸腾,怕也另有内情。
李佑是曾经遭遇过舆论非议的,早先时候,李承乾纵火杀人,百姓们不就曾编排过李佑,说他是杀人真凶吗?
可事实又是如何呢——真凶可是李承乾啊!
如上回一般,这一次,多半又是误会引起的舆论风波。
李佑此人,还是足可信任的!
李世民心情激荡,他随即轻拍了桌子:“齐州粮价之事,朕定会再遣人详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不去理会长孙无忌略显暗淡的眼神。
接着,李世民再一叹气:“至于太子……”
长孙无忌的眼神又重新聚焦,显现出期待焦急的神采。
李世民道:“废储一事暂且搁置,但太子的禁闭暂不解除……”
“朕还需思量考察,再作决断!”
李世民最终还是搁置了废储之事,但他并非如长孙无忌所期待的那样,彻底放弃废储。
李承乾的禁闭仍然保持,他的太子职权,也没有归还。
这一次君臣相议,只是打消了李世民急于废储的念头,暂时保住了李承乾的太子之位。
听到这个决定,长孙无忌脸上的失望难以遮掩。
怔怔出神了许久,长孙无忌才幽然长叹,起身拱手:“臣谨遵皇命!”
……
齐州州衙,位于齐州城偏东,正处在齐王府与都督府正中间。
州衙衙门并不大,相较于豪阔的都督府极奢华无度的齐王府,显得有些朴素。
但这州衙的衙堂却是不小的,衙堂里房舍众多,分成一排排廨舍罗列在一起。
这是因为州衙是处理政务的地方,事关百姓民生,有诸多胥吏在此办公。
都督府是总领全局的机构,每个部门只需有一个行政长官便足够了。
但州衙却是不行,六大曹部里,每个部门都有大量文书,案牍要专人处理,还要有人深入百姓群中,实地操办各种政务。
所以州衙的官员不多,文吏,差使却是极多。
李佑进到州衙时,老远便瞧见院子里人来人往,胥吏们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
他今日穿得随意,并非彰显皇子身份。
所以找人相问时,那衙役还颇为谨慎地盯着他望了许久。
但好在他一身华贵衣裳,衙役也不敢怠慢,倒是给他指明了方向。
“唉,没想到我这堂堂刺史,居然还要人指路……”
李佑自顾嘲弄,转眼间已走到长史廨舍。
他也懒得敲门,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堂舍内,阴弘智正低头书写文案。
“怎么回事?未经允许,怎可擅自……”
还没走两步,阴弘智已皱着眉头骂了起来。
可骂到一半,阴弘智的头已抬了起来,正瞧见李佑。
他又赶忙起身:“哟,殿下怎么来了?”
阴弘智已迎了上来,将李佑邀了入座。
李佑笑着打趣:“舅父这是要将我赶出去呢?”
阴弘智讪讪一笑:“倒是真没瞧见是你,我这会儿正忙着给吏部写折子呢!”
“吏部?”李佑好奇,“怎么好端端地给吏部上疏?”
“嗨,都是些官员调动的事情……”阴弘智摆摆手,无所谓道,“你今日来这州衙是做什么?”
李佑也没再深究,他赶忙道出来意:“我是来问一问,这粮价怎么好端端涨了起来?”
“哦?”
一听李佑的话,阴弘智愣了一愣,他显然是没料到,李佑也注意到粮价了。
但旋即,他又大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莫名的得意:“哈哈哈,我正要与你分说此事,竟没想到你主动找上门来了。”
李佑看不明白,阴弘智缘何这般得意。
他追问道:“怎么?看来舅父也注意到这粮价上涨之事了?”
“那是自然!”阴弘智拍了拍胸脯,“我不光注意到此事,我还亲自摆平了这事!”
不待李佑追问,阴弘智又得意道:“你的消息太闭塞了,竟是不知这粮价已恢复如常了吧!”
“什么?”李佑听得一惊,“你是说,粮价已经恢复了?”
“当然!”阴弘智笑着点头。
他的脸上,仍是洋溢着那股洋洋自得的笑容。
这平抑粮价的功劳,是非他阴弘智莫属了。
李佑这才知道阴弘智为何得意了。
但他仍然有些迷糊,这粮价好端端上涨,又是如何被平抑下来的。
他只好向阴弘智求教:“这个中内情,还望舅父告知。”
可阴弘智倒是摆起谱来了,他又坐下来,忙活起手中公文:“这事说来话长,不若你先等等,待我将这折子写好,再与你细细分说。”
“好吧……”李佑无奈,只能点头。
阴弘智忙活起来,笔走龙蛇在那折子上刷刷写着什么。
李佑此时得知粮价已被平抑,心中也不再担忧。
闲来无事,他便趴在桌上,朝阴弘智那折子上探着脑袋细看。
可这一细看,李佑却是看出些奇怪的内容来。
那折子里写的,竟是阴弘智要向吏部告命,要吏部再委派一个新的法曹来。
“法曹?舅父,我州衙里不是有法曹吗?”
李佑分明记得,前两天遇到的那个赵广,正是州衙的法曹。
阴弘智仍在笔走龙蛇,头都没抬:“哦,你说的是赵广啊!他已经不是法曹了。”
“那……那他高升了?”李佑追问。
“高升?”阴弘智冷哼了声,“他哪里能高升?他现在已不是官身,改头换面当个平头老百姓咯!”
“什么?”
李佑惊得从座上站了起来。
好端端的官身不要,去做个百姓,这可能吗?
即便那赵广看起来倔强得很,不像是个适合做官的人。
但他也绝没有理由放弃官身啊!
李佑不免怀疑:“舅父,不会是你给人家穿小鞋,将那赵广给逼走了吧?”
他记得,阴弘智曾在他面前提过赵广,说赵广没有参加接迎齐王的仪式。
当时阴弘智提起赵广,颇有点咬牙切齿,可以想见,阴弘智是不待见赵广的。
所以李佑才有这般怀疑。
但阴弘智却是连连摇头:“我虽不喜欢那人的倔强性子,但也不至于逼他辞官啊!”
他又解释道:“赵广是主动辞官的,绝非受任何人相逼……”
“这不可能!”李佑断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