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律辞元首,”
“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
“共赏太平人。”
“……”
粗犷的嗓门儿轰隆隆如水牛般嗷嗷嚎叫着,一群文武朝臣们赤着脚,举着酒杯在大殿内来回跳跃舞蹈。
这便是李佑迈步进殿时,看到的场景。
这般场景,着实叫李佑有些接受不了。
像程咬金那等粗野猛将,豪放一些,跳这等狂放威武的舞蹈,李佑倒也能接受。
可像房玄龄、马周这等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相公朝臣们,居然也参与其中。
就连一相以冷面示人的魏征也和着钟鼓声悠然摇头,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至于李世民,李佑压根就没瞧见他人。
但看那程咬金与尉迟敬德两个大黑汉子,正簇拥到一起载歌载舞时,怀中还揽着个中年男人时,李佑已猜出了李世民在哪。
李世民身材并不纤弱,可算得上是英武豪壮。
但无奈,此刻揽着他的两人,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那两人胳膊肘一架起来,正好将李世民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三人此刻正站在大殿正中,搂抱在一起载歌载舞,好不快哉!
李佑看得暗暗咋舌,这大唐的君臣们下了朝,就这么放荡不羁?
我的父皇,您好歹是一朝天子,至于玩得这么嗨吗?
“来,喝酒!”
一曲舞罢,李世民又气喘吁吁地坐回了位上,举了酒盏就往嘴里倒。
众人也都端着满满当当的酒盏,牛饮起来。
大殿里立时飘起烈酒香气,叫人闻之便生了馋意。
李佑是喝了酒的,方才在安仁殿里,他与阴妃及宫中贵妇人喝了些西域进贡的葡萄酿。
不过在那边只能浅尝辄止,葡萄酿又不像烈酒这般甘醇香冽,自然是不过瘾的。
这时闻到酒香,李佑自然大步走了过去,提点李世民道:“儿臣见过父皇!”
李世民钦点了他前来参加酒局,李佑自然却之不恭。
再说马上就要离开长安,日后父子相见的机会少了,趁着今日聚上一聚,也是应该的。
“哦,是辅儿啊……”
李世民显然已喝得微熏,迷离着双眼,朝李佑招着手:“快过来,与朕干上一杯……你今日那寿礼,倒是新奇,朕要重赏你……”
听得有重赏,李佑心下一喜,屁颠屁颠地凑了过去。
他当然不能主要邀赏,这时候还要谦虚一番:“儿臣为母贺寿,何功之有?”
这是正常的流程,自谦一番后,李世民就该有所表示了。
李世民果然言而有信,依照流畅走了下去。
他将李佑一揽,又将桌上的酒坛子推了过来:“朕便赏你……赏你这烈酒如何?”
李佑:“……”
这烈酒好像还是我送到你这里的吧,你拿它来赏我,是不是太“客气”了些……
李世民却是不理不顾,捞了酒坛子又畅饮起来。
一旁的老太监已递来酒盏,替李佑斟了烈酒。
酒刚满上,李佑已口渴难耐。
他自是不能自己一人喝,也不能与其他人喝。
这第一杯,自是要敬李世民的。
与李世民干杯痛饮之后,那程咬金率先发难,提了酒坛儿找了上来。
“殿下,末将最是好奇,你那烟花儿,究竟是如何升得天上的?”完整内容
程咬金提出的问题,李佑却是无法解答,他只能囫囵找个借口,敷衍过去,而后将酒盏一端:“敬程大将军!”
早就口干舌燥,酒瘾又让先前那葡萄酿和这太极宫的酒香给激了出来,先喝他几大口再说。
朝臣们像是看穿了李佑的心思般,挨了个地前来敬酒,场面好不热闹。
李承乾一开始是大碗大碗地喝,可连喝了两盏,却已招架不住,只能半碗半碗地应付。
再到后来,他只能小口小口勉力支撑着。
他本就不是嗜酒之人,再加上先前喝了葡萄酿,又吹了夜风。
这几般因素叠在一起,酒量自然不济的。
没喝几盏,便已感觉头晕眼花,脚下无根。
明明没听见舞曲,身边的人却好似都在晃动。
相较之下,李世民等人的酒量就好了太多,从头喝到尾,面上却始终保持那微熏状态。
喝得累了,李佑便抱了酒盏,站起身来,想随意挑个地方歇息歇息。
可这大殿之中虽有无数桌椅案席,却都已被朝臣们占满。
那些酒客们畅饮欢腾,吵闹得不可开交。
李佑没了主意,只好晃晃悠悠择了处稍微安静的地儿,靠了下来。
这是太极殿的立殿大柱下,粗壮的大圆柱由巨木雕成,上面还涂了金漆。
李佑靠在那大柱上,正好将身子隐在柱后,不叫那些酒鬼们发现。
那程咬金几人,见了人就是一顿喝,若叫他们发现,指不定又要抱着酒坛过来劝酒了。
李佑靠在柱后休息了会儿,脑中稍稍清醒了些。
天地不再晃荡,耳边也没有那恼人的嗡鸣声了。
这大概是回补了些元气,从酒醉状态里醒转过来了吧!
回头看了看,这筵席还没散,程咬金等人仍在大殿正中舞蹈,却是没见到李世民在哪里。
李佑想站起身来,离宫回自己的王府去。
韦敏还在安仁殿里陪阴妃等人,得先去安仁殿接她。
李佑默念着自己该做的事,生恐酒醉糊涂,将韦敏落在皇宫里。
可刚撑着柱子要站起来,身边却又走过来一个人。
来人步伐沉稳,身上带了些许酒气,李佑顺着他的鞋袜一路向上看去,正瞧见个熟悉的刚正脸孔出现在眼前。
太常寺卿——韦挺!
“额,韦大人有礼了!”
李佑赶忙拱手问安,这位可是自己的老丈人,可不能太过散漫了。
韦挺也朝李佑拱了拱手,他身为太常寺卿,专职管理一切典礼仪式,今日这贺寿大典,他也是操办人之一。
这场贺寿大典办得十分成功,韦挺有功,自然也被李世民拉了来喝酒。
李佑见韦挺到来,便缓缓靠着柱子,想站起身来。
倒是韦挺摇了摇头,摁着李佑一道坐了下来:“殿下无需多礼,微臣年老体衰,饮了不少烈酒,倒是也有些疲了。见殿下在此歇息,便腆着脸讨个宝地,一道歇息歇息罢了……”
他这话,说得太过刻意,饶是李佑不那么清醒,都能听出这话中别有深意。
韦挺这是有话要说,故意寻个理由凑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