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坊,街市口。
这里是长安城有名的贫民区,坊内住的多是外地前来京中讨生活的穷苦人家,也有些逃避天灾躲入城中的流民。
平日里,这大通坊内的街市上,极少有人走动聚集。
穷人嘛,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已费尽气力,哪里有功夫在街上闲逛?
可最近一段时间,大通坊内人流如织,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百姓聚集在街市口。
此刻正是正午时节,又有一群人排好了队列,等候在此。
他们衣衫褴褛,面色枯黄,一看便知,都是些居无定所,在社会底层挣扎求生之人。
在长安城里,这样的人如蝼蚁一般,走到哪里都要遭人白眼轻视。
但此刻,他们的脸上却都洋溢着笑容,眼神里也暗含了期盼。
他们在等待一位大善人。
队伍里熙熙攘攘,不时有人攀谈着。
“该来了吧,寻常时候,那仙女娘娘都是这个点来的!”
有人期盼地朝路口张望,等着他口中的“仙女娘娘”驾临。
“快了快了,我已听见马蹄声了!”
又有人朝前张望着。
这些人在此等候,是等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善心女子。
这些日子以来,那位天仙姑娘,每日正午时分,都会来到附近施粥,救助穷苦百姓。
马蹄声笃笃传来,队列中等候的人们也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那仙女娘娘来了!嘿嘿……”
也不知是饥饿还是怎的,这说话的人竟口水横流,一副猥琐模样。
他这般模样,立时引得身后的人鄙夷:“你快擦擦你那嘴吧,莫要惊了仙女娘娘!人家可是皇亲国戚,得罪了她,你就等着蹲大狱吧!”
先前那垂涎三尺的汉子被吓了一惊,赶忙擦了擦口水:“皇亲国戚?当真是那般大人物?”
“可不是嘛!早有人认出来了,那位仙女娘娘,正是齐王府的王妃呢!”
说话间,马车已驶到街市口,车一停下,便有几个侍从抬了大缸下了来。
随后下车的,便是一高一矮两个女子,那圆脸儿矮丫鬟扶着身段窈窕,面容精致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立时引得在场百姓齐声道好。
这两个女子,自然是韦敏与汤圆。
打那日见了大通坊流民惨状,韦敏便有心襄助,于是她购进粮食,每日熬了粥食送到这大通坊来。
起初,韦敏不过是同情心作祟,善心泛滥,可是一连施了数天粥,她渐渐地在这过程中,寻到了些许快乐。
能帮助到穷苦人家,从他们嘴中听到感谢的话语,从他们眼里看到感怀的笑容。
这给了韦敏极大的成就感。
正是这种成就感,支撑着韦敏坚持下来。
今日又备好了粥汤,韦敏下了马车便指挥着侍从施粥。
她本是极年轻貌美的女子,即便没穿着那一身王妃华服,也足以闪耀大通坊。
如今又带了善意施粥的光环,在这群百姓眼里,自然成了仙女。
百姓们一见到韦敏,便欢呼雀跃起来,个个挺起胸膛,打足了精神,等着领取粥食。
“这仙女娘娘当真是皇亲国戚?”
有人偷偷打量着韦敏,私下里议论着。
“那还有假?你不瞧瞧人家那姿色,岂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能比的?”
收到肯定答复,先前开口的那人又啧啧赞叹着:“想不到这般顶天的大人物,也有这副菩萨心肠。”
“可不是嘛!”旁边的人连连点头,“听说这位是齐王府的王妃,她那夫君便是前阵子弄出烈酒的齐王李佑呢!”
“齐王?”有人皱了眉头,“那齐王是不是杀人纵火的那纨绔皇子?”
一提起李佑,自然有人想起那杀人的恶事。
毕竟李佑恶名在外,寻常百姓一提起他,便只能想起那些欺凌弱小的事。
而李佑研制烈酒、如意露这些功绩,对这些穷苦百姓来说,全是一文不值。
“可不敢提这档子事,这事官府都不再提了,咱可别多舌惹了麻烦。”
“不过我听官府的差役说,这事儿,齐王倒也并非幕后真凶,似乎是被冤枉的!”
也有了解那纵火案的人在旁解释:“不错,当日我正在现场,齐王可是去救火的!我瞧他那急切模样,不像是放火杀人的真凶!”
百姓们全无证据,所说的无非都是些流言猜测。
对于李佑,他们自是贬驳大于褒扬。
可一提到这位仙女王妃,那可是都要竖大拇指夸赞的。
当然,王妃行了善,连带着李佑的名声,也稍好了一些。
这么心善貌美的王妃,所嫁的人自然不会差。
谁敢说咱们王妃眼瞎,挑错了如意郎君?
……
在大通坊忙了一天,太阳落山时分,韦敏已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一旁的汤圆正在韦敏身旁,替她揉捏着肩膀。
汤圆嘟了嘴,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王妃您也是的,这施粥之事,吩咐府里的下人做便是,何苦要亲力亲为?”
韦敏身体力行,每回都忙到腰酸背痛,这自然引得汤圆的不满。
韦敏恬淡笑着:“我本是代表了咱王府去施粥,若只站在一旁颐指气使,不叫那些百姓们看轻了咱们王府吗?你没听见么,百姓们最是瞧不上那些眼高手低的权贵纨绔了。”
汤圆仍埋怨着:“我瞧王妃这劲头儿,怕是施粥施上瘾了。可您也要顾念着自己的身子,这再天天熬下去,怕是要累出毛病的!”
韦敏打小养尊处优,确实没做过这般粗活儿。
但她这阵子干得乐此不疲,自是不愿罢手的:“左右不过十来天了,等母妃寿辰一过,咱们便要回齐州了。”
一提起阴妃的寿辰,汤圆的两眼便亮了起来:“阴妃寿辰,怕是又要操办盛会,大宴京中贵妇了。我今日可是瞧见,那皇城根上张贴了告示,说陛下为了给阴妃娘娘贺寿,要大赦天下,与民同乐呢!”
“陛下这是在为阴妃娘娘积攒功德呢!”韦敏将螓首靠在车厢壁上,淡淡笑着,“咱们此刻施粥救人,不也是在为母妃积攒功德么?若这么想,便是再苦再累,也值得了……”
她正靠坐着休养精神,可没过多久,又忽地抬起头来:“对了,既是要办贺寿大典,那殿下那边,也该要备上寿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