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生该算得上师父口中的三教变态老怪物了,打是打不过,希望闻师姐真能做到“招呼都不打咱就撤”。
姬长生大掌将素锦拨往一旁,顺势大袖一挥卷住素锦,喝道:“撒手!”
闻冠雪冷哼一声,“想得美!”素锦再次爆起采芒,却仍旧脱不开姬长生的大袖。画面看上去养眼又诡异之极,姬长生大袖挥舞,闻冠雪紧握素锦,如一片落叶般随着大袖翻滚。
“看你能坚持多久?待你精疲力尽正好任由老夫把弄。就算是王牵机来了,一样让他爬回伏牛山。”
杨临安没辙了,他的骚扰对姬长生来说隔靴挠痒都算不上,反倒激起他猫玩耗子的兴致。“小子,瞧你师姐够劲儿吧?想不想尝尝滋味儿?”
杨临安呛声道:“你还是……”独自享用没说出口,“姓姬的,你个龙虎山的孤魂野鬼,越活越回去了。有本事你找张九机、宋春风玩去啊!”
打人不打脸,姬长生果然老脸色变道:“牙尖利齿注定活不长啊!”
素锦剑被姬长生卷住,御剑开溜也没指望了。杨临安一手抄起桃枝,越过窗沿。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笑声,“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要脸!”
杨临安狂喜,抽出桃枝,大声道:“小师叔,削他!看看他脸皮厚,还是落霞剑锋利?”
姬长生神色再变,将大袖卷住的闻冠雪往王牵机方向猛砸过去,接着身形遽退。“姓王的,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王牵机来如闪电,把闻冠雪轻轻一托,让她安然落地。又去如闪电,丢下一句话:“不要理姓姬的,小师叔去揍他。安心赶路,照顾好你闻师姐。”
最后一个字传来,人已到了数里之外。
杨临安脸上心里美滋滋,师父嘴上不说,安排挺周到啊,闻冠雪在明,小王师叔在暗,就算入京路上九九八十一难,也不叫个事儿。小师叔厚道人啊,知道是我在照顾闻师姐,动手之际还不忘嘉奖鼓励咱。
闻冠雪素锦入鞘,看着一脸犯贱的杨临安,歪着头道:“刚才姬长生来时,你和我说什么?什么不是?什么听你解释?”
杨临安老脸发烫,奶奶的闹个大笑话。“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噩梦?有多噩?说来听听。”闻冠雪站在窗前,没准备回房去。
杨临安把桃枝轻轻入鞘,若无其事道:“也没什么,就是咳……梦到自己上茅房,忘记带纸了……”
闻冠雪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个恶心加鄙视的表情,“以后做这种梦一个人就好了,不要喊我!刚才小师叔说什么来着?”
杨临安挺直腰板道:“师姐放心,保护妇孺天经地义义不容辞,不用小师叔交代,我也当仁不让。以后除了动手打架,其他活我包圆了。”
闻冠雪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从窗户飘身回房。
回到房里杨临安有些纳闷,刚才闹出那么大动静,店家、客人、巡更的聋了?还是装聋扮瞎?以为常见怪不怪又或是还是世道人心冷漠至此?等天亮了问问店家啥情况?
西陵客栈店家的答复让杨临安哭笑不得。
“昨儿晚是听到几声狗叫,还有人说梦话的声音,这种事情不稀奇,大半夜的谁愿意从被窝里钻出来瞧热闹?”
“官府时不时告诫咱,生意人就老老实实做生意,别管那些闲得蛋疼的江湖破事,免得惹火烧身不是?”
“是不是惊扰到公子了?要不您再住两晚,房钱给您便宜些?”
“我看公子是读书人,多一句嘴,以后这种事啊您就当没听见,该干嘛干嘛。春宵苦短……您娘子那么俊……”
杨临安觉得自己嘴欠了,这种破事就不该问。怎么做生意的?你瞎呀?老子明明要的两间上房,春宵长不长、苦不苦管我鸟事?我可是正经人。
第二天,两人离开霂阳,继续向南。
若非去盛阳国子监报到,杨临安倒不介意一路游山玩水。反正胯下有良驹,兜里有银子,身边有师姐,他只管花钱,打架师姐上。
两天下来,他还有个惊喜的发现:闻冠雪看上去很冷,其实比较心软。不像红叶师叔,辈分在那儿,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关键闻冠雪好像不会阴识术,就算会道行也不会太深。那玩意儿简直就是冷箭在弦啊,令人防不胜,说不定哪儿就射过来了。
这个发现让杨临安觉得带上师姐下山也不算太亏。
锦瑟走在前面,昨天杨临安提出置办两身行头,闻冠雪倒没有一口拒绝。行头虽没有置办,却改扮了男子发髻,掩去了一半天香国色,平添几分勃勃英气,有点雌雄莫辨的意思。就连胸前好像也“塌”了不少,怎么做到的?缩骨神功吗?这样不好。
杨临安看着没法缩的小蛮腰在马背上一耸一耸前后起伏,大感赏心悦目。
“你要是再敢贼兮兮的看,我就把你眼珠子剜出来,你信么?”闻冠雪突然发难。
杨临安立马扭头欣赏左右的风景,面不改色道:“师姐你和谁……说话?又有人跟踪咱们吗?”不准贼兮兮看那怎么看?难道光明正大的欣赏吗?
闻冠雪懒得搭理他。
杨临安咧嘴一笑,指着不远处一片开得正艳的荷池,文兴大发,油然吟道:“世人爱牡丹,吾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哼!也不知从哪里偷来的文章?闻冠雪鼻孔里出气,眼睛却看向荷池。一片翠绿之中,星星点点的粉黄、嫣红、淡紫妖娆斗艳,随风送来淡淡花香。
忽然记起这趟入京是送杨临安到国子监伴读,她读书不多,但却知道国子监是天下顶尖读书人聚集的地方。这家伙难不成真有几两学问?师父说他满脑子……乱七八糟乌烟瘴气,就是没有道德文章。一定是仗着他爹的权势,去国子监胡混。
杨临安头一回装个斯文人,居然连个屁都没换回来,大感无趣。因白嫖而生的一丢丢愧疚也瞬间烟消云散。
难道策略不对?还是不够高级?挺应景的呀。总不能“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枪”吧?
咳……对牛弹了一把琴,这些高级货留到盛阳糊弄那些将子王孙去。天子脚下的大家闺秀们总不会跟“本师姐”一样目不识丁,不懂带眼识珠吧?
临渊州地形奇特,从地图上看去呈弯月形,是大周邻州最多的州,南与夏洲、河西州接壤,西北连接象州与并州,东接江州和宁州,南衔南益州。
过了霂阳就是临渊州府所在的太渊城,也正式进入大周的繁华腹地。
临渊并非边州,不似象、并、雄几州有大量边军驻守,只有少量常备军。一州之内自是以刺史为尊。
杨临安和闻冠雪在第二天正午抵达太渊城,虽然没有太多时间闲逛,按两人目前的速度,再有个七八天就能到盛阳了,倒也不急于赶路。真要是游山玩水的逛过去,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指望看见盛阳城的城楼。
从闻冠雪不多的话里,杨临安套出了她家乡就在临渊州,不过是在月亮尖上的太和郡钟离县,离太渊城有差不多四百里。
闻冠雪似乎不太愿意触动童年时的回忆,语气清冷,暗藏忧伤。
杨临安识趣的没有刨根追问。
在伏牛山这一月,刚来时对鲜衣大马、喝酒观花的象州城想念得紧,到后来懒得想了,反倒不时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再到后来,啥也不想了。
官宦子弟尤其像杨逢春这种手握重兵、说是一方诸侯都不为过的藩镇武将,送个把人去国子监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老杨没这意思,盛阳为何突然借着伴读之名,要藩镇子弟质京了?将军侯府哥仨,几乎不用脑子就能知道谁会去盛阳?
杨临安开始不大明白的是,既然有没有爬错如意姨娘床那一出,质京的好事都只会落到自己头上,干嘛要绕道伏牛山?
现在大概有些明白了,历史上质子生涯大多不是很尽人意,结果嘛也差不多。多一道伏牛山的护身符当然不是坏事。
两人在靠近西城门附近找了间客栈,准备在太渊城好好休息半天,明天一口气赶到河西州,过了河西州就进入盛阳所在的京畿天香洲。另一个原因是闻冠雪发现确实需要置办些行头,太渊城大繁华,采购起来自然方便些。
大周十三州:象州、沧州、河西州、雄州、瀛洲、南益州、北益州、并州、江州、宁州、临渊州、夏州、天香洲,无论人口多寡还是富庶程度,都是自南向北、自西向东。固然和山川形胜、文化、贸易、气候相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西边和北边不是大漠就是草原,多苦寒之地,几乎世代为游牧民族繁衍生存之所。近数百年来,突疾人、赤霞人相继立国,逐渐坐大,大有与大周并肩齐坐的意思。
西南俚人,东北一隅的戎奴也不消停,眼巴巴的望着中原:好大一坨肉啊!
群狼伺顾,中原自个儿也不安生,好在伏楚立国历四代、至今刘周天下已逾百年,根基还算安稳。
做个醉乡安乐侯倚红偎翠于杨临安来说是实际稳妥的追求,承继爵位、光宗耀祖那是大哥的事儿,作为杨家老二自然用不着抛头颅洒热血的玩命。况且他对朝局政事向来没多大兴趣,唯二的愿望再就是练就一身铜皮铁骨,最好成为霸道武夫,一来能有个好肾,二来如果有一天需要他“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直奔武阳关,跟着大哥杨朝安并肩杀敌,能做得到。最后来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杀敌不为功名,至于封侯拜相,老杨家有大哥就够了。
但生在将军侯府耳濡目染,再怎么不关心不上心,对朝野局势多少有点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