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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章 鼎炉(上)

    出了青锋县,靠着小红锦瑟的脚力,两人一天赶了百多里,间中在扶摇郡打了个尖,近黄昏时候抵达临渊州境内的一座大城:霂阳。

    太平时期,各州府城禁宽松,对商旅行人一律放行。

    入城后,闻冠雪美目四顾,忽然开口道:“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杨临安以为听错,“师姐和我说话吗?……没有啊,我在象州城是出了名好学不倦,从善如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闻冠雪两眼上翻,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没好气道:“那为什么有人吊靴鬼般跟着咱们?”

    杨临安闻言大惊,扭头左右察看,奇道:“有吗?是谁?”

    闻冠雪淡淡道:“不用看,你也看不到。那人高明得紧,已经跟了我们十几里了。先找个地方住下,看看他捣什么鬼?”

    杨临安纳闷,闻冠雪不像是唬他,是谁呢?这里已经是临渊州地界,自己十多年没离开过象州,熟人都没一个,哪来仇家?

    闻冠雪怎么知道有人跟着?还一路跟了十几里。什么来头?刚才在城外人少地偏多好的机会,进了霂阳城还能咋的?

    “师姐你确定吗?不是碰巧顺路?对方几个人啊?”

    闻冠雪若无其事道:“一个。”

    杨临安稍稍放心,想必不是冲自己来,咦?“西陵客栈,咱们就住这儿吧。离城门近溜起来也方便。安顿下来如果天没黑透师姐去置办两身衣服,再捯饬捯饬,换个发型啥的。”

    两人在西陵客栈门外停下。

    “为什么?”

    杨临安目光从闻冠雪脸上一扫而过,努力措辞不至于让她当街翻脸。“出门在外,咱们还是低调朴素些好,世风日下,我虽然很希望跟踪咱们的人是冲我来,但多半不会是劫财啊。”

    意思很明显,闻冠雪偏不明白,“那他巴巴的跟咱们一路图什么?图你好看还不像好人?”

    街上行人仍不少,大多对闻冠雪投来“好奇”的目光,尤其是男人。

    这娘们可真俏啊,比城里几座青楼里花魁加起来都要俊了。若非背上有长剑,神色倨傲清冷,恐怕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上前搭讪调笑了。现在嘛,只能走远了又回过头来,喉结吞咽滚动……

    杨临安吩咐完小二安顿马儿,失笑道:“图什么我不知道,肯定不会是图我美色。”

    闻冠雪愣了一愣,“你意思是那家伙冲我来的?”

    不笨嘛!杨临安点点头,趁机送上一记彩虹屁。“师姐在山上呆久了,不知道自己天生丽质,光彩照人,只怕是招来了眼馋的地痞无赖。”

    闻冠雪冷哼一声,“住这儿了,真要不怕死就来好了。”

    杨临安对自己的判断不太自信,真要是色鬼采花贼吊上了,这么好耐性跟十几里?城外不动手嫌没有观众不够尽兴吗?非要等到进城后。也不对,本师姐说那人挺高明,色中饿鬼高明的可不多。管他呢,水来土掩兵来师姐上。

    用过晚膳,闻冠雪吩咐小二送盆热水到房里。回房的时候,杨临安发现她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双腿有意无意的往外分开。

    他差点笑出声来,想当初自己刚学骑马,晚上睡觉两条腿都不敢挨到一块儿,有点疼。

    闻冠雪蓦然回头。

    杨临安立马移开视线,对擦身而过的小二道:“小二哥,我也来一盆热水,赶了一天路,好好泡个脚。”

    半个多月以精血温养桃枝,乳白色的剑身渐渐有了肉眼可见的红润之色,流光变得若隐若现。就像是一个惯了不施粉黛的女人忽然抹起了淡淡胭脂,平添了几许韵味和烟火气。

    合上剑鞘,杨临安让她横卧膝上,嘴上喃喃道:“桃枝姑娘,你是不是要睡醒了?千万别他娘的让我等三年,到时候你千娇百媚,我却失血过多黄皮寡瘦,不般配啊!昨儿在青锋县你可威风,我是越瞅你越赏心不释手了。”

    桃枝了无反应,杨临安了无睡意,倚墙坐好,从怀里摸出墨玉簪子拿在手里把玩,半天也没发现它的异常玄妙之处。王牵机叮嘱墨玉簪子须与桃枝“同吃同睡”,杨临安虽不知其用意,但相信这样做必有深意。

    墨玉簪子静静趴在桃枝身上,杨临安笑了笑,把它们错开少许。

    然后又从怀里摸出《紫薇草庐日志》,随手翻开。

    表里不一啊!原以为小王师叔背地里风骚的不行,谁知竟名实相副!日志写得这么正经还是头一回见,伏牛山满山干嘴仗的,哪怕勾画几笔红叶师叔都多些看头吧?

    翻了几页,杨临安合起书,闭上眼睛。

    王牵机日志对初入武道,尤其是初入弈天宗、得柯白猿内丹护持的杨临安好比是春风化雨,简直为他量身定写。从吐纳、运气、养精、炼神到剑术的运用和修行,由简至繁,由易至难,既有提纲挈领,又有枝繁叶茂的详尽记述。

    十来页后,杨临安终于渐入佳境。

    去除杂念,静坐!

    忽有所悟。

    半柱香后,杨临安再次真真切切感受道体内似有一股清泉在缓缓流动,流遍全身,所到之处如春雨润物,舒泰至极。前些日子感觉明显的阴寒之气渐渐汇入百骸,除非刻意按独秀峰下饮啄潭初遇虎兕时经脉游走,否则它似有似无。

    虽然闭上眼睛,两耳两眼不闻不看,杨临安却能清晰把握周遭一切动静,比睁眼张耳“看得”“听得”更加真实。感觉之新奇美妙比第一次在府里剥光翠羽丫鬟的衣衫还要刺激百倍。

    街上传来犬吠和打更人的吆喝,左右隔邻房里传来粗重均匀不一的呼吸声,右首轻微均匀的声音该是闻冠雪,她已经睡了?和我一样坐睡?女孩子这样不好,时间长了屁股上容易生茧子。

    咦?怎么都听不到了?被她发现了我在“偷窥”?

    杨临安睁开眼睛,伸手赏了自己一记脑瓜蹦子。他醒悟到由于自己心生杂念,所以不能保持刚才“入定”的境界,顿时恢复到“失聪失明”的现状。

    明白问题出现在哪儿归明白,想要再次“入定”不容易。反复试了多次,杨临安准备放弃,同时安慰自己:道法自然,自己太着相了,睡觉!明天请教请教“本师姐”,她应该会知无不言吧?要是能一起练就好了!

    “你想得美!”一声清叱如同炸雷般在耳旁响起。

    闻冠雪的声音!

    把杨临安震得差点从床上跳下来。这是什么功法?隔墙有眼也没这么邪门吧!不用看都能知道我脑子里想啥?“不是……师姐!”

    话没说完,闻冠雪冷冷打断他道:“无耻淫贼!有本事堂堂正正的来,偷偷摸摸不敢见光吗?”

    杨临安犯迷糊了!师姐,你是认真的么?怎么觉着你是要拿剑砍我。我是个诚实的人,只是光明正大的幻想一下而已,顶多是建言,你别当真。

    “师姐,你说什么呢?我刚才好像做梦了。”

    闻冠雪又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看剑!”

    杨临安再无怀疑,不敢坐在床上了,一个翻身下地。“师姐,你听我解……”

    房外传来破空声。

    接着一把阴沉的嗓音传来,“哈哈!小娃儿有两下子,我喜欢。”

    声音有些耳熟,杨临安骇然大惊!姬长生!

    怎么是这老小子,一个月了还阴魂不散呐!

    闻冠雪叱道:“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一看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我的素锦剑送你去投转世胎重新做人。”

    杨临安推开窗户,只见月色清辉下,一袭宽大黑袍的姬长生以他本来面目示人,摇摇晃晃的站在屋顶上,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姬长生看上去五十如许,颇有仙风道骨之风,可照王牵机的说法这老东西至少七八十岁了。

    上趟他闯莲花峰是为了柯白猿内丹,今天是冲着闻冠雪来的?原来除了爱偷东西,还好采花这一口,难怪他娘的保养得不错。

    姬长生一双细眼朝杨临安瞟过来,温言道:“老夫一个多月的坚守总算没有白费。既有小娃儿这样绝佳鼎炉,又有了柯白猿的内丹。老天确实很厚道啊!”

    杨临安被他目光“照”得浑身不自在,这家伙是处心积虑谋定后动啊,眼光也辣,一眼就看出柯白猿的内丹被他吞了。

    “厚你大爷!厚道?厚葬还差不多。”

    姬长生人老似精,怎会被他言语激怒,呵呵笑道:“光逞口舌之快有什么劲?老夫不喜欢小相公,不如你耍两手我看看,柯白猿内丹究竟于你是怎样的造化?”

    杨临安知道逞口舌退不了这老怪物,他吊在后面也不为劫财劫色,眼馋的是自己体内的内丹。“想要吗?自己来拿。”

    姬长生身形一晃似要扑过来,“那老夫却之不恭。”

    杨临安微微退缩,大声道:“姬长生老乌龟!你看看谁来了?师姐,砍死他!”这一招叫声东击西、故布疑阵,师姐看你了。杨临安骂完迅速缩回脑袋,猫在窗沿下。

    闻冠雪很有默契,素锦霞光暴涨,如黑夜中一道彩虹往姬长生投去。如果眼前这人真是龙虎山叛徒姬长生,她还真没有把握送他去转世投胎。

    姬长生身子提溜一转,腾升至半空,避开素锦,同时五指箕张,生出一股庞大的吸扯之力,抓向素锦剑,口中犹自轻松说道:“小娃儿太嫩了,比起你师父来差点火候,不过老夫倒是不挑食。”

    杨临安在莲花峰亲眼见过姚红叶都奈何不了姬长生,何况闻冠雪?偏偏自己修为低微,只能一旁卖力的呐喊助威。

    “小王师叔!快救闻师姐。”

    “小子太聒噪了!等我取了柯白猿内丹,让你叫足三天三夜。”

    你他娘又不是女的!凭什么?杨临安大喊道:“牛鼻子直娘贼!不用等,小王师叔立马让你叫。红叶师叔你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