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岳揶揄的微笑着,朝胡知县摇了摇头——我不是针对你,我想说堂上的各位,都是垃圾。
等笑过了,韩岳就让韩升装成死人倒地上,再请张捕头把他搬到堂外。
张捕头瞅着胡知县,这位县太爷也想看看韩岳玩什么花样,便冲他点点头。
“哎哎,怎么让我装死人?别抓腰,老痒痒了,”韩升叫唤着,被张捕头抓住肩膀托着腰,打横抱了起来,享受了一把公主抱。
韩升摇摇头:“张捕头请注意,韩升是个体格偏瘦的少年,只有七十斤,你模拟的凶手,要搬的可是个将近一百二十斤,体格微胖的成年人。”
张捕头立刻反应过来,搬个一百多斤的成人,力气足够大的也能公主抱,但是太不顺手、太费劲儿,何况死人比活人更沉更难抱。
于是他换个姿势背起韩升。
开始是正常背人的姿势,张捕头双手托住韩升大腿,韩升则攀着他肩膀。
很快张捕头意识到韩升装的死人,不可能做出攀着肩膀的动作,便改从前面抓着韩升胳膊,小书童的腿也自然垂落,整个人被他长条条的背起来。
韩岳点点头,这个张捕头不笨,可惜还有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犯罪心理分析和犯罪现场再现,必须建立在对罪犯和死者的动态分析上,考虑现场环境、目标对象、凶手身体状况、心理状态等等因素,以凶手和受害者相互作用的角度来推演犯罪过程。
韩岳出言提醒:“死者颈部被割了条大口子,伤口喷了很多血,凶手搬运死者的时候,血还没流尽,还在往下淌。”
如果抓着死者的双手,将他长条条的背在背上,从死人脖子流出来的血,不都顺着凶手后颈窝往下淌吗?哪个凶手会做这种蠢事?
张捕头恍然大悟,立刻把韩升倒过来,抓住他的两条小腿,膝盖弯儿搭在自己肩膀上,韩升就脑袋冲下被扛在了他背后。
韩岳笑笑:“诸位请看,这样的姿势,死者的血自然从脖子往头脸流淌了。所以死者刚死去的时候,绝非黄捕头说的由几人协力搬运,而是由一人倒扛着搬运,此人也就是凶手!”
轰的一下人声鼎沸,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凶手杀死这个受害者之后,曾经像这样倒扛着走了段距离。
太、太厉害了!
师爷、刑房书吏、捕快们张口结舌,全都说不出话来。
不久前还回荡在公堂上的笑声,此刻想起突然就变得格外嘲讽——小丑竟是我自己。
再看韩岳时,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多年老公门的确能在尸首上看出不少门道,但像韩秀才这样头头是道、如数家珍,非得浸淫几十年不可!恐怕整个武昌府都没这号人物!
韩岳才多少岁,做州县佐貮官的父亲早就过世了,他一个闭门读书的秀才,怎么知道这些?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他那过世的父亲,当年还有什么隐秘的跟脚?
现而今有韩岳这样本事的,十个里头至少有八个是厂卫中人,还得是厉害角色!
胡知县跟师爷都有些疑神疑鬼,附廓县就这里麻烦,前世作恶,今生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省城里头的楚王宗藩、太监、三司、巡抚、巡按、厂卫,哪家都不是知县这七品芝麻官惹得起的。
刑名师爷咬着胡知县耳朵说了几句,两人的神情变得越发尴尬。
韩岳没工夫陪他们打哑谜,直接说:“我家三名男丁里边,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韩升这书童没成年,还有个年近花甲有痰喘病的老仆,走几步肺里扯得跟风箱似的。黄捕头,请问我家哪个人,能扛着死者这一百多斤走路?”
“说不定你天生神力……,”黄捕头声音越来越小,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啦。
堂上书办衙役尚且顾着黄捕头面子,堂下听审百姓可管不了那么多,起哄骂娘吹口哨,顿时嘘声大起。
众目睽睽之下,案情破解到这个程度,胡知县必须放人了。
他满脸堆笑:“韩朋友受委屈了,本县一时糊涂,误会好人,幸好没有动刑,否则岂不伤了国家英才?”
“胡父母明镜高悬,晚生感激不尽,”韩岳拱拱手,忽然笑容一收,手指直接戳到黄捕头脸上:
“这捕头没本事缉拿真凶,却有胆子抓良冒功,即使学生不做计较,可此事若是传到巡、道、府各级上官耳中,恐怕有损胡父母的官声。”
话音刚落,黄捕头的死人脸就变得更难看了,求助的看向平时相熟的师爷、书办,可这些人全都尴尬的避开了目光。
韩岳这话硬得硌人,挑明要是不给他个说法,他就要上控讨个说法。这时候帮黄捕头,不是为难本县胡太爷吗?
胡知县狠狠瞪了眼这出丑露乖的黄捕头,这案子办得丢人现眼,又是在省城里头,巡按、按察使、道台、知府,随便哪家知道了,参上一本可不好受。
盘算着又要给上司孝敬银子才能破财免灾,胡知县这把心头火就烧得旺旺的,抓起一根火签掷落:
“黄捕头,你办案糊涂,冤枉好人!来人呐,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只消片刻,黄捕头被推到堂下石阶,拖翻在地,噼噼啪啪的打起了板子。
皂隶们看在平时情面上,打的挨地板子——把长条板子故意倾斜、再往前多伸一截,挥打的时候杖头就碰到了地面,看着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其实地面分掉了大半的力,人受刑不重。
韩岳抛着知县给的十两压惊银子,笑眯眯的走下大堂。
经过台阶时,他蹲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黄捕头挨打:“黄头儿,咱俩说道说道,今天究竟是谁屁股开花啦?”
黄捕头气得拧着脖子转过头,偏偏他往哪边躲,韩岳就转到哪边,一张脸总是近在咫尺,而且笑得那么可恶。
韩岳突然板起面孔,看着两边挥动板子的皂隶:“两位大哥,怎么板子打得有气无力,服侍得黄头儿不痛不痒、不上不下?你们莫不是没吃饱饭?韩升快去买几块烧饼,给哥几个垫垫肚子。”
黄捕头浑身一颤,心里边拔凉拔凉的。
这韩秀才真真儿是个狼灭!
皂班头儿吓得不轻,见了刚才大堂上的情形,谁不怕韩岳作妖?赶紧赔笑:“不不不,韩公子您千万别客气!”
说罢他就跟黄捕头道声得罪,再给手下使个眼色。
打板子的两名皂隶,立刻把杖头往回缩,一下两下全抽在肉上,手上还给加了双份力道。
黄捕头实打实的挨了七八记狠的,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离了位,又痛又羞又气,竟两只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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