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这天,左名场邀请大家上午就到,幼薇穿了一身男子的常服,带着绿翘踩着点去了。不是很早,也不是特别晚。
左名场请的人无非是官场中的那几个熟人,包括书记处的郭本宽等人,还有就是像李郢这种职位比他略高一点的人,再高一点,他就不敢请了。
幼薇到的时候,大家正在起哄,说的是左名场父母已经向刘家提亲,左名场很快就要成为史君的乘龙快婿的事情,大家起哄要左名场喝酒,至少三大碗,左名场推托不喝。
幼薇进去,原来的哄闹瞬间停了下来,一众人的眼睛都无处安放,东张西望的,尴尬的气氛在屋中漫延。
左名场和幼薇之间曾论及过婚事,最后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成。当然,很多人的心中都认为幼薇性格太过轻浮,毕竟,传出过的诗歌让他们狠狠地吃了两次瓜。现在更有一种传闻在坊间流传,那就是有人说,幼薇在中秋节前的某个晚上失身了。
流言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但是大家认为,空穴来风并非毫无缘由,这事只怕有几分是真的。
而左名场,自幼薇进来之后,他的一双眼睛就直直地盯着幼薇,他希望幼薇在听到父母向刘家提亲的时脸上能有点什么。因为若是没有中间那么多事情的话,嫁给他的该是幼薇啊。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他看到幼薇脸上含笑,直接向他走过来,嘴里道:“阿场,恭喜你了。”
“阿场,恭喜你了。”只一句话,左名场的脸就变得灰败无比,他沙哑着嗓子喊道:“阿令,你知道的……”
幼薇打断他的话,笑眯眯道:“我知道啊,三娘那么漂亮乖巧,阿场一直很喜欢她不是吗?”
喜欢她,怎么可能?左名场动了动嘴唇,他很想告诉幼薇,他抗拒过,但是父母完全不顾他的意愿。
然而,幼薇直接走过他,去跟其他同事打招呼了。因为是饮酒赏菊,左名场命人把园子里的菊花都搬到这边来了。幼薇于是提议大家借赏菊之时吟诵诗歌,都是读书人,大家对此提议欣然同意。
至于从谁开始,大家自有主意,谁构思好了,就先写出来,给大家品评。每人一首诗,谁都不能偷奸耍滑,否则,罚酒三杯。
一时,大家静默构思。李郢当先有了,于是走到前方桌台上,挥笔写下一首七律:
药阑经雨正堪锄,白菊烦君乞数株。潘岳赋中芳思在,陶潜篱下绿英无。移来稍及蝉鸣树,种罢长教酒满壶。□子成仙纵难学,九秋思看集鸠雏。
郭本宽大笑道:“李参军这是看上左书记家里这几盆白株了呗。”
左名场笑道:“酒后就教人搬至李参军家去,管教参军日日可以赏菊饮酒。”
说话间,幼薇走至桌台处,提笔写道:“嫩菊含新彩,远山闲夕烟。
凉风惊绿树,清韵入朱弦。
思妇机中锦,征人塞外天。
雁飞鱼在水,书信若为传。”
张若虚在《春江花月夜》中写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张若虚这篇文章,前写春江花月夜的朦胧美景,将景之美写到极致,后写思妇游子的相思之情,将人间极凄美的相思之情与朦胧的月夜美景揉合在一起,成为千古绝唱。
幼薇此诗先写菊花,后写思妇征人的相思离别之意,颇有借鉴张若虚写法之意,只是她写的是七律,共八句,不能像张若虚那样铺张来写,内容相对简单得多,意境更是不及。
郭本宽赞道:“鱼掌书记这诗颇有张公《春江花月夜》之韵。”
幼薇惭道:“不敢当不敢当,浅薄之作,难登大雅之堂。”
众人自是夸赞评论。
又有几人作得诗来,众人品评点赞,不亦乐乎。最后只余了左名场不曾写,罗绍棠笑道:“左兄,只剩下你了。”
左名场不语,抓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三杯酒,默默地喝了下去。
众人知道,左名场这是对鱼贤令或者说鱼幼薇痴恋不改,心中难免为他叹息。
幼薇心里也生出抱歉之意,若是她从来没有答应过左名场什么,或许他不会这么难过。可是,那时候谁又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呢?不管她对左名场怎样,起码在那个时候,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嫁给他的。
郭本宽道:“要不鱼掌书记陪左兄喝两杯,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怎么样?”
众人都拿眼睛看幼薇,幼薇正要拒绝,她可是不能喝酒啊,哪能在这里出丑呢?正要开口拒绝,左名场抬眼看她,眼中悲凄绝望,道:“你是连跟我喝两杯都不愿意了么?”
“我、不是,我、我是……”
“鱼幼薇,你别忘了,当初是你答应要嫁给我的。我承认,我一直对你有想法,但是,若不是你亲口应诺我,我怎么可能陷得如此之深?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只想死,我只想死你知道吗?”
左名场拿着酒壶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幼薇走来,幼薇后退两步,嘴里喃喃道:“阿场,对不起,我没想到……”
“是啊,你没想到,你只想到要躲开我表兄嘛,你哪里把我放在眼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