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幼薇拍打着衣袍上的雨水,看着外面雨幕交织,又担心地看了一眼昆叔,道:“昆叔的衣服湿得厉害么?要是不行,等雨小一点我们到镇上去,找一个旅店,烘干衣服,最好能泡一个热水澡,去除身上的寒气。”
昆叔道:“不用担心我,我身体向来健朗。”
话是如此说,幼薇还是担心的,毕竟这个社会跟现代没法比,现代社会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挑着担子还能走得利索,这个社会,六十岁已经是高龄了,身体看上去比现代人龙钟很多。
李近仁不知道这个雨天他错过了什么,只是日后聊起这一幕时,才知道,老天总是捉弄人。
这个雨天,李近仁和幼薇,一人坐在马车里,一人坐在亭子下,一辆马车奔向京城长安,另一辆马车南下广陵。再聚首,已是一别经年。
幼薇坐在亭子里看雨,一个穿着湘绯色襦裙的女子,高束着长发,操着一口荆楚口音道:“这雨下得如此之大,一时半会儿只怕停不下来,赶不到下一个驿站,夜晚可如何是好?”
女子旁边栏杆上蹲着一个男子,他笑嘻嘻地回道:“正好,你不介意的话,今夜我可以和你促膝长谈。”
女子破口大骂还不解恨,操了块砖头追着男子打,那男子嘴里笑着,人像猴子一样在亭子里绕着跑。
女子打不到他,叉腰骂道:“死瘪三,再占老娘便宜,老娘一砖头拍死你。”
男子笑嘻嘻地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嘴里嘻笑道:“你倒是来啊。”
有人摇头道:“光天化日之下,有伤风化。”
同在亭子中避雨的人,差不多有十来个,除幼薇外,个个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女子。
女子气呼呼道:“看什么看?难道人家调戏我,我还不能反抗了?”
幼薇本来只是看个热闹,女子怒怼周围人让她生出敬佩之意,不觉出声相助道:“骂得好!有些人不去责骂那些见色忘形的下流胚子,反而助纣为虐,落井下石,羞辱弱者,这些人的道德修养实在不配一提。”
女子欣喜地望过来,见幼薇身高体长,姿容靓丽,更是添了喜欢之意,走过来对幼薇拱手道:“多谢妹子路见不平,仗义直言,我叫国香,请问妹子芳名。”
幼薇低头看自己的穿着,青衫长袍,她怎么一眼就看出自己是女子之身?正纳闷之际,国香走过来低声道:“你这掩耳盗铃的装束,只能骗过眼瞎之人,哈哈。”
国香豪爽,很中幼薇之意,不过片刻,两人已经打成一片。原来国香本是广陵人氏,来京城寻人不着,身上盘缠耗尽,便准备打道回府。
幼薇看她说到寻人时脸色绯红,心中了然,问道:“姐姐莫非寻的乃是心上之人?既是来寻,当知道他住在哪里才是,怎么会遍寻不着呢?”
国香羞愧道:“说来惭愧,其实我与他只一面之缘,可是一面之后,我便辗转难忘,听说他到京城去参加科举考试,我便背着父母偷偷逃了出来。”
幼薇惊诧,不说别处,单说京城长安,金吾卫,神策军,再加上守在各片区的武侯,简直织成一张张密密的网,她是怎么混进长安城,在长安城内又是怎么躲过这些人的抓捕的?
国香掩嘴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至于是什么妙计,国香不肯细说,幼薇便也不再问了。
那个调笑国香的男子,见国香不理他,跑来陪幼薇说话,他便抓耳挠腮地蹭了过来。
幼薇眼睛扫过此人,尖嘴猴腮,一双眼睛溜来溜去,看着就不像个好人,但应该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男子被幼薇目光这么一扫,心里怵了一下,竟有种被人里里外外看透的感觉。他慢慢地溜到亭子边,纵身一跃,就蹲在栏杆上了,双手还不停地挠头,那样子活像一只六耳猕猴,眼睛一下一下地瞄向幼薇。
幼薇向他招手。
男子喜不自禁,灵活地从栏杆上跳下,满面笑容地来到幼薇面前,“小娘子叫我?”
幼薇笑道:“正是,我这人相面很准,我觉得你这长相的人,去做个术士倒是不错。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再学点术法,以你巧舌如簧、八面玲珑的本事,定能吃香喝辣。”
此人名叫冯异,京城人氏,平日里游手好闲、遛鸡走狗不在话下,如今京城不好混了,便想着是不是转移战场,到别的地方骗吃骗喝。
幼薇看他眼睛在自己身上滴溜溜地转,本是喊他来调侃一番,谁料冯异却是一拍脑袋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幼薇瞠了瞠目,却见冯异一本正经地朝她拱手道谢:“多谢小娘子指点迷津,他日我冯异若有出头之日,必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幼薇转头去看国香,国香的惊讶不下于她。两女正自诧异不已,却见冯异说完这番话后掉头走出亭子,一边冒雨前行一边向后挥手,“我要找名师学艺去了。”
谁都知道,幼薇在调侃他,偏冯异不觉得,他甚至认为幼薇一席话于他而言就是醍醐灌顶。
“这人脑子没毛病吧?”幼薇呵呵笑道。
国香看着冯异雨中远去的背影道:“我敢确定没有,而且他把你的话奉为圭臬,坚信自己学了术法后定能吃香喝辣。”国香说完这话,突然问道,“话说辣是个什么东西?”
幼薇被她问住,只得搪塞道:“就是一种很好喝的汤。”
国香着:“我家是开餐饮的,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汤?”
幼薇只能嘿嘿地笑,“其实我也没喝过,他们都这么说,我鹦鹉学舌罢了。”话说,辣椒传入中国还是明以后的事情,因为它能很好地刺激消化液的分泌,增强食欲,于是很快俘获了一大批人,这些都是后世的事了。
雨渐渐停了,幼薇站起身来,问国香:“你是骑马还是走路?若是走路,不妨与我一起,马车宽敞,你我正好可以结伴同行。”
国香正有此意,连忙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国香健谈,也算有见识,登上马车后,便与幼薇滔滔而谈。一路上,有国香作伴,幼薇倒也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