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日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幼薇看,小娘子脸上的表情变化他看得一清二楚。
心里正揣摩着,幼薇一拍手掌道:“先生面相,上下方正,天庭饱满,头上气势升腾,是高升之象。就算今年不中举,日后必定会中,且先生一旦中举,必能飞黄腾达,一飞冲天。”
“当、当真。”饶皮日休这般镇定之人,也被幼薇的话惊着了。大唐有才之人多少啊,但凡参考之人,谁敢说自己必能高中?除非朝中有人。
皮日休脸上挣出一片红晕来,“小娘子学过相术?”
这皮日休看年龄应该才二十岁,能进太学,家里多少有点人脉,只要努力,前途肯定有。他这个时候缺的就是一个鼓励。
想到这里,幼薇便知道怎么回答他了,她说:“啊,曾经有幸得遇凤翔的掌门大师了悟,跟他学过一点,学艺不精。大师去年在大慈恩寺里养病,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里。先生若是有时间,不妨找他帮你看看。”
皮日休连忙道:“不用不用,小娘子必是精通此道,才能言之凿凿。小娘子来这里可是有事?小生可以帮忙。”
“我找温先生,就是国子监助教温庭筠,他回来了没有?”幼薇差点忘了来这里的正事,被皮日休提醒,连忙问道。
“听说温先生请了差不多半年的假,回老家去了。”
“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幼薇道,那天送他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提呢,可能是怕她伤感吧。
幼薇有些失落地告辞,皮日休连忙问道:“敢问小娘子如何称呼?”
“鱼幼薇。”
“人称神童的鱼幼薇!”皮日休眼睛一亮道。
鱼幼薇摇头,“沽名钓誉罢了,不值一提,既然温先生不在,那小女子先行告退。”
“先生回来我一定告诉他你来过。”皮日休冲幼薇的背影喊道。
幼薇朝背后挥了挥手。
回到家里,父母还没回来,幼薇趴在床上,不过片刻就睡了过去,睡梦之中人影幢幢,嘈杂异常,无数的声音在耳边聒噪。以致于她根本听不到鱼娘子唤她的声音,只是痛苦地皱起了眉。
鱼娘子进来,见女儿趴在床上睡着了,连叫了数声不醒,连忙把她压在身下的被子翻过来盖上。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听到外面啾啾的虫鸣声,窗外庭院枯叶随风起舞,淡淡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屋来。
幼薇从床上爬起来,想起梦中人影,想不出是谁。幼薇在床边坐了会儿,夜深人静的时候,思潮容易起伏,幼薇想起了黄巢,还有温庭筠,两人的身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人生聚散实难免,他们终究只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啊。所谓“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写的就是此时的自己吧。
披上衣服,点燃烛灯,拿起白日里没有收拾好的笔砚,幼薇在白纸上写下八句诗: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沉。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暮雀啾啾鸣叫,依栖不定,无枝可依,自己不正和它们一样,终身将托付给谁呢?
这天夜里,幼薇愁思满怀,辗转难眠,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伤感从心底升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看到李亿堵在堂口的时候,她心里的那缕愁绪就被勾起了。
第二天起来,幼薇发现自己竟然像喝了酒一样,头痛欲裂,眼睛还有点睁不开。难道是自己昨夜太过伤神了?
幼薇挣扎着从床上坐起。鱼娘子端着一碗汤从外面进来,那汤散发着浓浓的姜味,她对幼薇说:“快喝了这碗姜汤,睡觉的时候连被子都不盖,这么冷的天,你想把自己冻成冰棱啊。”
“我这是受寒感冒了?”幼薇接过汤碗问道。
“你说呢?”鱼娘子生气地回了一句。
幼薇心道,这几天太累,又受了点寒,所以才会感冒发烧。看鱼娘子生气,幼薇哄她道:“娘今日要去哪里吗?打扮得这么漂亮。”
鱼娘子脸上忍俊不禁,道:“哄你娘呢。”
“可不就是哄我娘嘛。”幼薇表现出乖巧的样子,鱼娘子就笑了。
“喝完好好捂着,出一身汗就好了。”鱼娘子等幼薇喝完,把她按回床里,用被子把她包得像粽子。
幼薇拼命从里面露出头来,喊道:“娘,你要闷死我了。”
鱼娘子不管她,还要把她的头蒙住,幼薇连忙求饶,“阿娘,饶了我饶了我,你要想我好得快,倒五碗热水给我,我一气喝完,保证水到病除。”
鱼娘子不信,但她还是倒了碗热水过来,幼薇果然大口喝掉。紧接着又倒了两碗,幼薇也喝掉了。
喝第四碗水的时候,幼薇感觉自己满肚子都是水了,再喝下去就要吐了,她强忍着不适,又喝了半碗水,再也喝不下了,把碗递给她娘,道:“我不行了,不行了。”
鱼娘子斥道:“年纪轻轻说什么不行。”
“喝不下,喝不下。”幼薇连忙改口,一下躺倒在床上,“娘,我睡一觉就起来,那时肯定好了。”
鱼娘子半信半疑地端着水出去了,她把门拉上,嘀咕着走远了。
幼薇一头倒下,脑袋里顿时像炸开了一样,嗡嗡嗡直响,里面各种小人打架,没过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浑身汗透,感觉轻松多了。只是肚子鼓鼓涨涨的,再憋就要把肾给憋坏了。幼薇幽幽地叹了口气,从床里爬起来,裹上衣服推开门。
鱼娘子第一时间就出现在她面前,伸手摸她的额头。
幼薇避开一点道:“娘,全身汗透了,我想洗热水澡。”
“那我去烧水,你先去躺躺吧,一会儿就好。”
幼薇微笑着看她娘走进厨房烧水,真心觉得这个娘不错。至于父亲,其实鱼秀才以前也不错,真心爱护她。后来就有点捉摸不透了,只能说他是个矛盾的父亲,既希望女儿好,又希望女儿能帮到他,而他努力在中间寻找平衡。
有时天秤倒向女儿,有时天秤倒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