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乱了。
如果说建安五年赵韪叛乱只是小打小闹,那么此次刘备夺西川,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起东汉初年的光武驱兵入成蜀。
小规模的摩擦到大规模的战争,烽火在安宁了两百个春秋的天府里丛生。
感念刘焉的东州兵老了,不能再像当年一样,抡起斧兵,一刀下去,就削掉了敌人的脑袋。
何况面对着的,可能是他们幼时的玩友,也可能是当年不愿离开故土的远方表亲。
他们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庸弱的刘璋不能像他父亲那般庇护好这片沃土。
刘璋先后令张任、吴懿、李严等与刘备交锋,却被庞统挥袖间挫败;
扶禁、向存领万余人攻打蒹葭,也被霍峻仅有的八百守军斩了首级;
民间有好事者又捡起了百年前的歌谣:“黄牛白腹,五铢当复,”在后面加了一句,“皇叔入蜀,汉室得兴。”
是啊,历经数十年的纷乱,谁不会怀念明章永元时期的治世祥和。
至于刘季玉?这种给不了安宁的主上,谁又会在乎他的存亡呢。
君不见,两百年前令西蜀百姓饱腹,衣足蔽体的公孙家,一朝倾覆后,尚无人理会流亡徘徊于紫土之上的族灵亡魂。
随着刘备军一次次的胜利,庞统的智略、胆识,也在军中流传开来,也传入了身在荆州的诸葛亮耳中。
“听说主公已经入了涪城?”马良在一旁核查着税单,问道。
“是啊。”诸葛亮点点头,手里轻拈着一封书信,庞统的信。
庞统的信里除了战报外,还有些别的琐事:
攻入涪城后,刘备接受了庞统的建议,开了一场盛大的宴会,醇酒美人,应有尽有。
(……此处略过……被屏蔽了作死发不出来。)
人生之乐,莫过于此。
刘备酣红着脸,看着眼前的场景哈哈大笑,冲着身旁的庞统乐呵着:“今日可真是快活啊!”
庞统故作黑脸,促狭道:“攻占别人的土地来获取快乐,可不是仁者之兵哇。”他与刘备的关系已然相当随便,如此说话,是在玩笑主公一贯秉持的仁义。
刘备瞪着眼,“什么话!?什么话这是?!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难道就不是仁义之师了吗?”带着醉意挥手赶人,“士元怎么也如此不会说话了,出去出去。”
庞统笑着站起身,就出去了,不到一会儿,又被请了回来,“刚才的事,谁错了?”刘备问道。
“这个嘛……”庞统看着刘备矜持傲娇的模样,不禁一笑,“君臣都错了。”
“主公闻言大笑,之后依旧饮酒作乐,歌舞宴席。”信末,庞统写道。
看上去庞统只是随意告诉诸葛亮一件小事,但字里行间,无不流露着他的洋洋得意。
尽管性子不同,但无论怎样,诸葛亮都不会当众玩笑君主,更不会说出:“君臣都错了”这样狂悖的话。
“还真是势在必得啊。”诸葛均在一旁嘲讽道。
“士元兄之才,实至名归。”诸葛亮说。
呵~诸葛均嗤笑了一声,“如果他能拿下雒城的话。”
雒城,刘备攻取西川的最后一关。
主要破了雒城,成都与刘备之间,便是一片坦途,再无阻碍。
诸葛均看着二哥平静如水的面孔,从容且淡然,仿佛对所谓的第一军师之争毫不在乎一般,门外的议论声声入耳,他却好似活在另外一个太平世界,只顾着疏通管道,挖井开渠,巩固民生。
“论打仗,诸葛军师如何与庞军师相提并论啊?”很多人嘀咕着。
马良、赵云等听闻皆是愤愤不平,诸葛亮只是淡笑着,从妻子的手里接过外衣,“季常、马良,随我去看看农事吧。”
“军师不追查流言吗?”赵云有些不忿,英俊的脸上浮动着怒气。
“运筹帷幄,攻城取地,亮本就不如士元兄。”诸葛亮轻笑着说,“只是担心连续的胜利,会迷了前线将士的心窍。”
“要不我修书一封,提醒下士元兄吧。”诸葛亮微笑着看着妻子。
“孔明莫要多此一举。”黄月英有些严肃,尽管与庞统私交平平,但黄、庞两家都是荆州大族,时代交好,认识多年,对于庞统的秉性再清楚不过。
“好。”诸葛亮温柔地看着妻子,点点头。
“这不是件好事吗……”马良下意识地摸摸后脑勺,与赵云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不明白嫂嫂为什么要劝阻。
“走吧。”诸葛亮用羽扇拍拍二人。
“关山兄不去吗?”赵云看向一旁喝茶的诸葛均,他不是个纠结的人,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也懒得去深思,在军师身边多年,他对诸葛亮尊重和敬仰之余,更是习惯了听话、照做便好。
“你们去吧,我懒得动。”诸葛均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支在案几上,撑着自己的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忽地又想到了什么,看向黄月英。
“嫂子也去转转吧,带着果儿一道,难得现在二哥空闲,再过段日子天冷了,又有得忙了。”
黄月英“噢”一声,也没多想,进里屋唤女儿去了。
诸葛亮深深地看了眼二弟,诸葛均似有所感,转过脸来,四目相对,诸葛均冲着二哥笑了笑。
“三叔!你不去吗?”诸葛果如小牛犊子般的拉着母亲跑出来,撅着小嘴,看着三叔似乎有些不开心。
“果儿乖,”诸葛均刮了下侄女的小翘鼻子,“三叔累了,你们去吧。”
“好吧。”果儿乖巧的点点头,又上前牵过父亲的手,蹦蹦跳跳地呼喊着“季常哥、子龙哥”就往外去了。
“小果儿!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也是叔辈儿!”马良与子龙笑骂着,一道跟了上去。
没人注意到,在他们迈出官邸后,留在原处的身影,缓缓站起,朝着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