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李代桃僵。
“不洗脚就睡,一股神仙味。”
“搓下瞪眼丸,讨个仨俩钱。”
光亮的河面,漕运船工们喊出粗犷,甚至恶俗的号子。船工大多是不识字的文盲,唱不出那一厢的阳春白雪。
米瓮见底,大鲤鱼也吃腻嘴了。
崔公让抓了些时令河鲜,计划去集市售卖,换点钱,蒸白米饭吃。
河北岸,焚升滚滚黑烟。
美妇人和虬髯客是爽利人,他们信守约定,放火烧掉了十字坡的酒肆,退出蒲台县。
河南岸,就是做买卖的集市。
走卒贩夫,引车卖浆。
行商坐贾,熙熙攘攘。
集市确是热闹。叫卖的、吹糖人的、耍杂技的、斗蛐蛐的、乃至因为缺斤短两而斗嘴的......一派市井烟火气息。
崔公让找了块儿地,给河鲜插上草,开始摆地摊。
未多时,顾客来了。
一位拐着竹篮的黄脸大婶停下脚步,问:
“鱼新鲜不新鲜?啥价?”
“刚抓的,只卖三十枚铜板。”
大婶扣开鱼鳃,摇头:“不成,你家卖的是死鱼。”大婶伸出五根手指,砍价:“顶多五文钱。”
尚且不清楚当前世界的物价水平。
“好吧,给钱就卖。”
付钱时,大婶“噗嗤”地笑出了声,打趣道:“小伙儿,你这身衣裳挺凉快的?露着半块大胯。”
言语一点,顿时觉得胯下凉飕飕的。
崔公让意识到了一件无比尴尬的事:
他目前正穿着一条开裆裤!
早前,跟美妇人搏杀,施展了【硕鼠造化】的神通。体型膨胀,变成了约有三米高的巨型黑毛老鼠,身上的衣裤自然给撑破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穿着凉快的开裆裤,在热闹的集市摆地摊。
社死。
脸皮滚烫,红到脖子根儿了。
顾不上还没卖出去的河鲜,崔公让捂住隐私,灰溜溜地逃出了集市。狼狈不堪冲回家,换了身衣服。
丢人丢大发了。
居然被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婶看了个一干二净。
崔公让曾读过“绿帽小书生”写的网文,感慨为什么能写出如此桥段?当下,崔公让感觉自己拿的剧本更加恶心。
打了盆井水,洗了把脸。
咣!咣!咣!
“敢问崔师傅在家么?”
院墙外传来苍老的男性声音。
拔掉门闩。
“请进。”
门外站着一位腰背佝偻的老男人。“崔师傅,我是赵府的管家,赵三。”
说着,管家赵三从衣袖摸出一锭雪花银。
“我家老爷有要事相求,劳烦崔师傅去赵府吃杯茶水?”
“找我什么事?”
赵三面色难堪。“到了自然知晓。”
接下银锭。
“好吧。”
管家赵三前方领路,崔公让移步至赵府。
府邸修建的颇有“江南园林”的风韵。明媚秀丽、曲折幽深。一泓清水穿庭而过,嶙峋怪石矗立。
赵氏,属于蒲台县赫赫有名的世家,享有良田无数。
引至书房。
“崔师傅,我家老爷在里面,进去吧。”
崔公让跨过门槛。
“咳咳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老爷似乎是伤了风寒,咳嗽的厉害,嗓子眼儿吐出沾血的粘稠浓痰。
“你便是捞尸人崔公让?”
点头。“是我。”
目光交织,两人打量着彼此。
赵老爷差不多算是半截身子都埋入棺材里的高龄老人了。他满头银发;面皮暗哑,且生出大片的“老年斑”;拄着拐杖的手,更是衰老得如同虎皮鸡爪。
估计不剩几天阳寿了。
赵老爷开门见山:“报个价吧,打捞一具遗体收几钱银子?”
捞尸人的规矩:挟尸要价。
“等尸体捞上来,咱们再谈钱的事。”
侍立的丫鬟奉上茶水。
崔公让呷一口琥珀色香茗。“赵老爷,你想托我捞谁的尸体?以及在哪捞?”
“我的小儿子死在了花马湖。”
老来丧子,赵老爷仰起头,不让红润的眼眶滴出泪水。
“天杀的湖匪!他们劫走了我的小儿子。”情绪愈发激动。“分明满足了湖匪头子的要求,送去了五百两白银和五车的粮食。”
“结果......”
“结果.......”泣不成声。“那群丧尽天良的湖匪,他们收到了钱,仍然戕害了我儿子的性命。”
言辞恳切:“小崔师傅,我儿的尸骨,从花马湖里捞回来安葬。”
动容。
崔公让接受了赵老爷的请求。
又详聊了几句,问清楚了赵公子的遗体大概位于哪一块。湖泊很大,若缺乏具体的线索,捞尸体无异于大海捞针。
临走前,管家赵三备了一桌子的酒菜,并叮嘱说:
“花马湖可盘踞着数百号心狠手辣的江洋大盗,多加小心。哦,我家少爷的手臂上长有一处青色胎记,甭捞错遗体喽。”
酒足饭饱后,先回了趟家,捏了三柱天宝香。
适时,入夜了。
月朗星稀,赶着朦胧的夜色,准备朝花马湖进发。但人生地不熟的,崔公让向附近的农家人问路。
“花马湖?”
闻言,朴实的老农夫倒吸一口冷气。
“去那里作甚?”
“捞尸体。”
老农夫提高嗓门,厉声驳斥:“后生!怎敢到花马湖捞尸?入了那个土匪窝子,甭提捞尸体,你自己先要变成死尸。”
摇头,叹息。“赶紧回家睡觉吧,斗不过他们的。”
“无妨。”
崔公让领悟了三道神通,真的遇上湖匪,纵使斗不过,至少可以逃跑。
并且,作为捞尸人,他不捞尸体,就无法触发吸收灵魂的奖励机制。
再三请求,老农夫拗不过,告诉了花马湖的位置。
蒲台县东去三十余里,泛滥着一碧万顷的湖泊。湖心拔出座湖心岛,那里正是三百歹徒的巢穴。
“后生,你考虑清楚啊。”
“没事。”
辞别了农家人。
夜猫笑,狗吹螺。花马湖周遭荒无人烟,黑魆魆的,难觅一点光亮。湖面拂来阴冷湿润的晚风,气氛诡异至极。
呱!呱!呱!
水洼里的癞蛤蟆鼓着腮帮子,叫的人心里烦躁。
拿火折子点燃了三柱香。
香烧完,眼眸也渐渐适应了黑夜,借着金色的月华,纵身跳入冰凉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