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北麓
昭卿在烟水亭附近的客栈住了一夜,翌日一早在马市买了匹青骢马,扬鞭南下。
至庐山北麓后,原地歇了两天脚,补充了路上所需,因为随手带下山的剑被仇封玄绞断,又买了把还算趁手的凑活着用。
庐山连绵逶迤,气势尽显眼前。太阳当头,昭卿找了家像模像样的客栈,进去只跟小儿说要酒水与饭菜,剩下的让小二自己看着来办。
“(低声)哎,听说了吗,昨个庐山上一直冒金光,说这是天造地锻的神兵将要问世!”
“嚯!真的假的?我说怎么今天客栈来了这么面生的人,怕都是些扮猪吃虎的大人物吧…你这消息可靠吗?”
“你小点声!想什么呢,管他真假,就算是真的,咱俩能捞着好?到时候江州大小势力汇聚,要真打起来,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嗨,我这不是想凑个热闹吗!”
昭卿晃着杯中的水,隔桌的交谈钻入耳中,但讨论此事的远不止隔桌,几乎是整个客栈了。
这神兵问世,是往年也有的事情,只是十几年不一定能碰上一次,听上去玄乎,实际上也玄乎,就像个金蛋里面炸出些成型的宝贝,能不玄乎?
“客官,您的饭菜酒水!”
酒水与菜是没什么的,可偏偏这饭是“青精饭”,相传此饭为道家太极真人所创,常盛于江苏与皖南一片,虽然抚州南烛质优,但这青精饭出现在这寻常客栈里面就是奇怪。
“小二!”
“大爷!有什么吩咐?”
“你家客栈这饭往常都是一碗白,今个这怎么回事?”
“大爷,这我们客栈的厨子今个不舒服,家里来了亲戚顶一天,那人说这入了夏,今天又这么多大人物,煮这什么‘青精饭’好生招待一下。据说这饭常吃能改善气色,延年益寿。”
“这样吗…你去吧!”那大爷这一听才缓了神色。
昭卿叫住了小二,推给他几块碎银,问道:“你可知你家厨子的亲戚,是哪里人?”
“客官,这…嘿嘿这小的还真不知道,不过!我们的厨子就是个乡下人,手艺还不错,来我们这讨碗饭吃。”
“嗯。”昭卿颔首,看着小二谄笑着把碎银揣入囊中。
她用筷箸翻捣着乌饭,南烛叶的清香中掺着极其细微的杂味。她又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极少数人衣着不凡外,大多数一眼看去皆是寻常百姓模样,若非毒辣的眼光,不然一个乡下人的亲戚,如何看出这里有不少人物?
这饭可是吃不得了。
……
夜间的山林已添了虫鸣,昭卿点着枝梢向庐山最高峰汉阳峰而去,山路上多是向顶峰而去的队伍,火把一路顺延,远远俯瞰宛如长龙。暗丛中窸窣着,不时惊落片叶,除去明面势力,就是这些在暗处同行的各方势力。
昭卿要南下,中间庐山成东北西南走向横断了南下的路,绕着庐山太远,只能翻山,况北麓客栈的一碗饭,让她担心有贼人从中作祟,也正好翻一趟庐山。一路上不少庙宇,已经有不少势力上了山,走累的,想喘口气的,都在沿途的寺庙中歇个脚。人多眼杂,昭卿不想明露在他人视线中,找了庙中最高的塔,跃上塔顶,在光亮处、黑暗处,搜寻着可以迹象。
——上饶玉山敌军营
“徐将军,我的人在庐山北麓已经展开行动了。听说将军已经派人截杀建昌军出发的援军?”
“看样子,你的消息很灵通。”
“‘晦祟’知道的可不止这些。据我手下说,那消失了一年的黎家大公子,也出现在了建昌军。”一黑袍人,掌心飘着绿色烟雾。
“黎长洪的儿子?有意思。一个是没了爹的落魄公子,一个是没了爹的落魄皇子,我倒想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黑袍人没接话茬,只是从嗓子眼挤出一丝冷笑,消散在徐将军视线内,只剩身旁篝火熠熠。
“爹。”
“嗯?长麟,还不休息?”徐将军见他儿,脸上没了平日的凶狠。
“爹您不也没睡。您方才在与别人讲话?这也没别人…”
“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娘天上能看到的话,一定会欣慰吧。”徐将军抬头望着繁星,寻着哪颗才是逝去的她,嗟叹着,“不管前路拦的是谁,我都会把他们一一杀光,你因为那个根本没有人心的萧宋死去,我就让他们都给你陪葬。”
——庐山
“少爷,周围我已探查,囚虎、断鸿、毒鸠三大势力都已出现,余下的都是些小势力……另外,‘暮山’的人似乎也已在庐山。”
“暮山么……冤家路窄啊。”白堂换了把折扇,扇面在胸膛处前前后后。虽晚昭卿三天而动,也是不慢,现已经按信上所说,从京家带了几个打手,与付清一起赶至庐山。
“另外,有消息说,北麓的一家客栈,今天一个中午死了个干净,死因应该是剧毒。”
“剧毒……你退下吧。”白堂坐在树梢上,背靠着树干,手里敲着扇子,喃喃着,“一个中午全部身亡……”
“莫不成是毒鸠的手笔?”付情看着打手退下,仰面问着树梢上正好被天上的玉盘框住的白堂。
“未必。我总感觉前些日子夜里的‘黑鬼’与这件事有些联系。”
“有些事情早晚会有答案的。你那老对手不来吗?”
“仇封玄?他对这东西可不感兴趣,他能抱着他那把猎风刀过一辈子。”
“那照目前看,势力似乎还并不算多。”
“明面上的势力不多罢了,暗处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在蛰伏。况且,这神兵问世,说不定退隐江湖多年的老家伙们,也要出来凑凑热闹了。”
“你……你有把握吗?”付情本是想问为什么一定也要争抢神兵,但想想他自有他不得不做的道理与原因,也就转了话。
“嗯……没有。”白堂合了扇,在额前轻敲。付情笑着摇了摇头,轻扶着琴弦,问道:“要赶赶路么?”白堂跃下树梢,落地惊起几片隔年的残叶,走至付情身边,捻下了飘在她头上的花瓣,“不必,汉阳峰上的金光尚弱,想来还有些日子,这路上少不了各方势力冲突,能避则避。”
——隆兴府南昌城
——(三日前夜里)
“城内地图有没有?”安求客说完,矮胖子不知从哪摸出来的黄皮地图,看上去像是有些年头,“这哪年的了,都快看不清了。”
“有就不错了!”矮胖子囔囔着。
安求客倒也不理会,取了盏油灯,凑近端详了一二三四,把城内线路大体摸了个门清,卷起黄皮地图扔回给矮胖子……
——(两日前白天)
当烈阳再次揭露着泥土上尘埃,夏风裹着火辣,吹在安求客一行人身上,不过此刻倒是一身戎装,手中攥着戈矛,汗就如黄豆般从身上挤出来。外敌围困,城内百姓早已封窗锁门,不再走动外出,一直下去粮食早晚亦是问题。城墙士兵人数照常,想来杀手在围城前已混入城中,几人挨家挨户搜问,探查。
“咚咚”一人敲着门。
“吱——”
“呦老丈!”
“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老丈别紧张,我们是守城将士,上面担心百姓安危。特让我们来慰问,这粮食还能挺几天吧?”
“挺不了几天!这让外面那群鞑子围着,早晚都得死!过活一天是一天……”
安求客看着手下与老人交谈,隔街屋子传来的轻微推窗声却被他耳朵捕获的清楚,身旁有人似是也听到了,就想偏头看过去,直接被安求客阻止。
——(三日前夜里)
“明天去城内挨个搜查?你这不是打草惊蛇吗?”矮胖子拍着手又摊开。
“就是要打草惊蛇”)
“你到底是想帮忙?我看你是想捣乱!”
——(两日前白天)
“有人吗,开个门。”安求客一行装得顺当自然的来到了隔街的那户人家,让手下敲着门,自己把头偏过去。
“谁啊——几位兵大哥?这是有何贵干呐?”一女子开了门。
“啊,没什么,上头让我们慰问慰问百姓。家中就你一人吗?这外头太热了,我们这几个能不能进去歇个脚?”
“快请进快请进!家中还有小女的丈夫,只不过重病在身,不方便接客。”女人话音一落,里屋就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呦,这严不严重?”
紫衣男最后进门,进前打量了门栓,陈久的积灰,突出了几个凹下去的手指印。他走至窗边,望着牅角悬挂的蛛网,上面还吊着虫子的躯壳。
“让我进去看看大哥病情!请过郎中了没有?这外面那群辽军,没爹娘的,早晚困死我们!”一人说着就往里走。
“哎呀兵大哥,丈夫病的重,可别再染上你们,哎兵大哥。”女人见拦不住,索性接着他那人的话茬,“这外面兵荒马乱,连卖菜的都没有,倒上哪找郎中?”
“大哥,这没事吧?”那人见女人丈夫只是咳,脸都充上了气血,还是咳,不说别的。紫衣男半只身探进里屋,望着男子外衣裳随意的仍在了床边,光线打进屋内,飘扬的毛绒灰尘显然。
只见他手下要去搀扶那丈夫,手中握着的兵戈直接向床上砸去,手下故意慢拍反应,要接的时候,戈矛已经被女人紧紧握住,手下望着女人的手,那女人瞬间调换了手势,递回给前者。
“哎呦,你看我不小心,没伤着你吧?”
“没有没有,倒是自家夫君如此这般,惊着各位了。”
“哎……行,我们也不多打扰了,希望你家丈夫早日康复吧。”
几人出门,压了压声线道:“上头让我们来找城内的杀手,这找了这么多家,都是些可怜百姓,哪有什么杀手。”
——(三日前夜里)
“当然是帮忙。街上的巡兵再加点,想空手套白狼可是不现实。”安求客背着手来回踱步,补了一句“也省得他们起疑心不是。”
“那找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让他们换换路,错错时间什么的。”
“呀呵,看来你这矮胖子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哔——”
安求客装聋装的恰到好处,矮胖子的骂咧全当听不见。
——(两日前夜里)
云雾隐去月色,只有人家门前昏枯的灯,照见死角中的双眼。他们却殊不知瓦檐上还有这三三两两的人,完全隐去气息,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三日前夜里)
“那假如你明个晚上发现了杀手,你跟你的人,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矮胖子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哎呀,一晚上能杀掉这么多巡兵,一看就是专业的。再说还不知道对面到底多少人呢。我一个偷鸡摸狗的,没那本事,我们还想留个小命多喝你几坛酒呢。”
——(当天夜里)
安求客经过两夜的暗中窥探观察,基本确定了杀手们的人数以及行动方向,而他们的行动目标,恰是安求客故意留给他们的缺口。
杀手们终于今夜,展开行动。他们瞄着巡兵,在阴影中等待一击封喉的好时机,时机一到,他们如鬼魅般瞬间出手,可还没把匕首架到目标的脖子上,却嗅到了浓烈的杀气,
“杀气?不好!快退!”
“发现了?晚了。”安求客早已贴在他身后,短刃泛着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自己的同伴也纷纷应声倒地,他沉重的仰摔在地上,眼神涣散前借着月光看清了安求客,捂着脖子挤出几个字来,
“你——安……”话没说完就没气。
“安安安,安什么?我看你们还是安息吧。”安求客擦净短刃上鲜血,“想不到吧,我不光会偷东西,更会偷你们的命。”
矮胖子在城楼里等了半天,见安求客吊儿郎当的走回来,觉得事情多半是稳妥了,也不劳安求客自己动手去顺,赶忙拿了两坛酒来,念道着什么“安大人,您尽管喝!都算我的!”安求客也不跟他客气,拿了一坛又坐在窗框上,耷拉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