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穹顶笼罩着天地,山河浸沉在严寒中,天空洒落闪烁的小雪粒,雪白而又坚砺。临街的酒肆,在寒风中飘扬的酒旗上,绣着“千里江山”四个篆字。
年轻的管事引着老人进入堂中,老人谨慎言道:“拿出凭证来吧!”
管事从袖袋中掏出铁牌,老人接过雕刻着夜枭图案的铁牌,和手中铁牌对起来后,严丝合缝,老人这才点头,问道:“这里的玉卮醪多少钱一斗?”
管事反问,“老人家,何不喝汶锦鳞,这才是我们家的正宗。”
听到这句话,老人这才取出贴身隐藏的信件,郑重的交给了年轻人,“我家老爷说了,这封信今日务必交到王上手中,越早越好。”老人正要离开,似乎想起什么遗漏,转身郑重叮嘱道,“记住了,过了今晚,就没任何价值了。”
看着老人匆匆而去的身影,管事知道事关重大,不做丝毫停留,快步进入后院取马。快马加鞭,一路风尘,来到一座并不高大显赫的府邸门前。
府第在王宫东南不远处,门前匾额上写着“允恭克让”四字,这低调的院落里却是大名鼎鼎的“肃政使司”,也称“枢密府”,更多的被称为“夜枭府”。这里的人员被称作“夜枭”,如同隐藏在阴暗角落的夜枭,借着夜色掩护,敏锐的观察四周,追踪痕迹,精心潜伏,耐心等待猎物出现,悄无声息的出击,伸出长有力的尖爪,将到手的猎物残忍的活活撕碎,慢慢享受这无比美味的大餐。
黑漆漆的大门上雕刻着蹲伏的夜枭,如同死鱼的黄色眼睛盯着来者的眼睛,似乎想洞悉隐藏在人心最黑暗处的最深沉的秘密,在这眼睛后面,掩藏着无数的秘密,这些秘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深深埋藏,再也没有机会重见天日。
管事将玉璋掏出,塞到夜枭的“眼睛”中,片刻后,大门露出一条缝。
厢房中,长官在教训着管事,“栗大宜,这样会暴露你的身份。”
栗大宜并没有理会,急急言道:“大人,顾不得这么多了,对方有言,这封信必须,立刻,马上,交到枢密使大人手中,否则会酿成大祸。”
“本官交给大人便是!”长官想到了这封信的价值。
栗大宜不再顾及面子,换上冷脸,“李大人,对方反复叮嘱,反复交代,这封信要我必须,亲自,不经任何人转手,交给王上。”
长官面带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王上岂是你相见就能见的。”
栗大宜毫不在乎威胁,“大人,你可想清楚了,在下也有直奏枢密使的权力,他们交给我信,就知道我能送到,若是错过了什么,怕是大人担待不起。”
长官气鼓鼓的言道:“若是有什么岔子,本官也要跟着一起担责的,他娘的,升官发财的事不找我,出事让老子来担着。”
栗大宜陪着笑容,“赶紧的吧,你我同去,都能露露脸。”
长官放下手中笔,“算你他娘的有良心。”说着,拿起厚重的披风,“要不是我,你还真他娘的送不到,枢密使大人今日就在宫中,我们快去。”
见到了杜骥,长官抢先言道:“大人,有封信要交给王上。”
栗大宜翻了个白眼,紧步上前,将信呈上,“在下栗大宜,大人请看。”
杜骥有种不祥的预感,赶忙拆开信封,待看完后,似乎有些不确定,又看了一遍,脸色大变,赶忙招呼二人,“马上随我入宫,面见王上。”
王宫中,火炉正旺,却无法抵御阵阵寒意。看到信后,国王即刻将老王叔师庄玗,大君师宜阳,公子师茍胜,大司徒宫瑞海,大司理风世颐,大司行冉方察,还有亲翊卫将军巫马卿、大君师傅修增安紧急召来。
国王看着神情凝重的众人,对杜骥言道:“把你掌握的,给大伙说说吧!”
杜骥简明扼要的言道:“诸位大人,刚刚得到消息,大司马明日叛乱!”
大司马要叛乱!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惊愕不已,不敢相信。
巫马卿大骂道:“逆贼身为先王嫡子,王上的一母同胞,深受王上器重,执掌东元兵马十四年,不知图报,却思叛乱,其罪当诛!”
杜骥面带忧虑,“逆贼久在军中,党羽遍布,此贼作乱,真能翻天覆地的可能!各地线报,此贼秘密联络各郡司马,策反了七宿卫中的角、氐、房和尾四宿卫,更糟糕的是,泰宗大营和元镇大营的兵马也正往都城进军,大司马的众位亲信都秘密潜入大司马府中,准备明日起事。”
众人色变,巫马卿最知军事,紧张的言道:“先不说泰宗大营和元镇大营,七宿卫中有四个宿卫依附了逆党,若是作乱,可是灾难啊!”
风世颐面带担忧,“若是如此,就是天大的危局了,我们的水师虽说独步天下,可陆战远不如宿卫娴熟勇猛。七宿卫负责拱卫都城,是王都周边最强的军队,他们依附了逆贼,若是作乱,王都都没有力量能抗衡他们了!”
冉方察皱眉凝思,“没想到此贼如此狡诈,做大司马时充实宿卫,说是要加强王都守卫,原来是为谋逆做准备啊!四宿卫都是从泰宗和元镇大营挑选的勇士,亲翊卫怕是无法抵抗四宿卫的猛攻,若是城内有他们的内应,只要打开城门,四卫涌入,就没有什么能抵挡他们的!王上要早做决断,不能迟疑。”
宫瑞海劝谏道:“如此危局,臣建言,王上先行巡避,去白石港的甲辰水师避难。舍弟宫靖海掌握甲辰水师,向来是王上亲自掌握,只从王令。若求万无一失,就巨舰出港,王上在海上发布王令,调度四方,扑灭叛乱。”
“如此不妥,父王一动,大司马就觉察出异常来,恐怕他们马上就会起事,我们反而失了先手。”师茍胜否决了宫瑞海的意见,“儿臣看,还是父王坐镇王宫,突袭大司马府为好,我们戮力同心,定能平叛。”
风世颐点头,“突袭大司马府,若能成功,就能兵不血刃的平叛!当然,也要做最坏的打算,坚守王宫,等待老水地的百战精兵和各地勤王郡兵前来,只要他们抵达,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假以时日,定能扑灭叛逆。”
“亲翊卫可有人投逆?”巫马卿紧张的问道,“若有,臣亲自去剥了他的皮。”
“由于小巫马将军掌控,亲翊卫中没发现内部有不稳的迹象。”杜枢密使对巫马卿恭敬地言道,“看来小巫马将军有整军之能啊。”
巫马卿言道,“亲翊卫是各家子弟,世受国恩,还是知道轻重的。”
国王阴沉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微笑,“小将军果然是柱国之才。”
“王叔,该如何处理?”国王向前探了探身子,问左手边的王叔师庄玗。
师庄玗是王族中长者,正低头沉思,听到召唤,抬头看到国王投来的目光,言道:“用雷霆手段吧!突袭大司马府!不早作决断,一旦叛乱起来,那可就是伤筋动骨了。咱们占个先机,现在就去抓捕大司马,能顺利抓捕最好。关于宿卫,老臣和他们有旧情,这就去他们大营,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国王点头,“王叔,此去要注意安全,能说服就说服,不能说服就不要强求,保重身体最重要,只要我们上下同心,平叛是早晚之事。”
杜骥进言,“叛乱一起,臣担心众卿家人不安全,他们有可能成为逆贼进攻的目标,王上,臣有建言,安全起见,让他们进宫避难。”
“还是杜枢密使想的周到,此事就拜托了。”师庄玗明白是要家族为质,“事不宜迟,臣不耽搁了,这就前去。”说着,没做丝毫停留,就出了王宫。
国王看着师庄玗在寒风中离去,隐隐有些担心,“巫马将军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灭了就是。”巫马卿脾气火爆,“王上,臣领亲翊卫,围了司马府!我就不信,区区大司马,能和万民敬仰的王上抗衡!王上是天命之主,我们巫马家唯令是从,我巫马卿也没啥大本事,王上叫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
国王自信满满的说道:“巫马爱卿,莫要心急,咱们君臣能坐在这里优哉游哉的商议,就说明此事还在掌握中。”
冉方察言道:“臣愚见,要动就快,现在就围了大司马府,省的夜长梦多,出了变故,让对方知道我们的意图,就会纠合起来和我们拼命。”
国王很满意的五上卿的表现,心中大安,看了眼大君师宜阳,用眼色示意。
大君面色郑重,拿出令箭,“众位大人都是国之柱石,只要我们同心戮力,区区逆贼只能引颈伏诛。儿臣受王令平逆!”说着,将令箭交给巫马卿,“巫马将军,你率亲翊卫镇守六门,凡是不服号令者,敢于抵抗者,格杀勿论。”
“大司行、大司徒、大司理三上卿协同父王坐镇王宫,恳请父王允许三上卿家人进宫避难。”三人心中清楚,这是入宫为质,都纷纷点头。
大君看到坐在下首的弟弟师茍胜,沉思片刻,言道:“茍胜,你持王牌令箭,前去甲辰水师,坐镇白石港,不能让余党从海面逃脱了。”
大君凝众人,神色坚毅,“逆党明日谋逆,今晚怕是都在府中商议大事那,我们今夜行动,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好唤醒他们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