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冷忽然感觉到丝丝的紧张,这情绪突如其来,又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办法,他的身份实在太过尴尬,而且心中有鬼,秘密极多。
静默之下,更是惶恐。
如此,他一振衣袍,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再度拜礼道:
“弟子薛冷,给太上老祖请安!”
话音在房间内回荡,余音袅袅,薛冷低垂着头,直视地面,看着地面上青砖的纹路,似乎这里也有禁制痕迹……
“阵法?”
不知为什么,注意力偏转的时候,他脑中忽地一阵清明。
也许是恐惧到了极处,只剩下麻木,而从麻木中生出来的,便是最反常的平静。
不管这心理是如何变化,反正在此刻,薛冷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已经离他远去的世界,再度以他为中心旋转起来。
他找到了最真实的感觉,连额头上因重重跪下产生的疼痛,都是如此清晰。
便在此时,天符真君的声音响起,但却不是对他说话:
“芊儿,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薛冷不敢抬头,却感觉到身上忽地一凉,似是有一道目光扫过,这种目光在之前不知受了多少,他却直到此刻才感觉出来。
正疑惑时,一个清雅灵动的女声幽幽响起:
“出身微末,心志坚韧,如此修为也很不容易。”
薛冷平静地抬头,不敢环顾,只与天符真君的目光一对,便略垂下来,不言不语。
天符真君微微颔首,柔声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这次沉默持续了更长的时间,便在薛冷都有些撑不住的时候,才有一个慵懒无力的女声答道:
“老祖吩咐,池芊没什么好说。”
“同意什么?”薛冷一头雾水,不知为何,他竟从此女话中听到了丝丝怨意?
天符真君似是微笑了一下,又追问一句:“如此,你便是答应与此子结为道侣?”
“以他现在的修为,离结丹还远着呢!”池芊懒懒的说道。
如果换成旁人,这话说起来还颇有几分鄙夷,但由此人口中道来,却令人感觉有气无力,敷衍了事。
听到道侣二字,薛冷心中当即便是一沉,此时算是明白,为何血羽会笑的那般诡异。
天符真君只是微笑,又转过脸来对薛冷道:
“你都听到了?老夫跟血羽商讨许久,待你与芊儿双双结丹之际,便正式结为道侣。”
“好,此事已定,你先去外面候着,老夫还有事情要与她交代。”
说完,也不等薛冷回答,便挥手示意他退去。
薛冷不敢多言,只是站起身来,喏喏而退。
及至要退出房门之时,天符真君有意无意的说道:
“芊儿,结丹之前,切记不能丢了元阴,否则双修秘法会效果大减,于你而言有害无益……”
薛冷脑子嗡嗡的,这些话还听不入耳,身体倒退着出门,又将门关上。
在关门之际,他迅速地将目光扫过屋中某方向,那应是池芊所在的地方。
他一眼便认出了自己未来的道侣。
只有此人,一身华衣锦袍,容貌尚可,但脸上有种颓丧无羁的神情,只看她一眼,便觉得整个世界都要灰黯下来。
“以后的日子,便要和这人在一起了吗?”薛冷心中不禁叹道。
屋门关闭,断绝了天符真君的话音,也断绝了他的视线。
不过,池芊那懒散颓唐的神气,却深深刻在他心里。
在这一刻,他又想起了血羽先前的笑声,思绪更是翻涌。
“这算什么?宗门联姻么?此女该不会是天符老鬼的嫡系血亲吧。”
天符真君让薛冷在外面候着,他也不敢乱动,见院中有棵数人环抱的古木,便走过去,坐在下面思考问题。
这一次的拜礼,就其结果而言,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但如果细细剖析,倒也合乎情理。
沉思半晌,他不禁哑然失笑,然而笑到半途,他脸上的表情蓦地阴沉起来。
这种任人拿捏的感觉,实在很不好受。
日头西移,院落花木相间,阴影散乱,黑得倒是更快一些,薛冷已静坐了三个多时辰。
直到有一个人影走到他眼前,纤细的身材遮挡了最后一线阳光,阴影将薛冷整个罩在其中。
“走吧!”这是池芊对薛冷说的第一句话。
薛冷不敢多言,轻应了一声“是”,便跟在池芊后面,规矩行步,随她出了天绝殿,沿着灵脉又西行数里,才到一处地方。
这是一座两层小楼,后面似有一道小径通向不远处的天绝壁,不远处却是悬崖。
小楼周围多灵植,密集成林,林荫中透出几分幽静,也偏僻得有些过分。
薛冷进入房中,眼前却是一亮。
想他在山上所处时间不算长,但也知道天星峰内,多是刻苦精进的修士,对身外之物向来不甚看重。
屋中布置以实用、简洁为尚,连天符真君的住处,也是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个蒲团而已。
只是想不到,这池芊,却是如此妙人。
触目所及,屋中家具,都是上好灵材打磨而成,清静雅志,摆放的装饰虽不甚多,却是样样精品,绝非凡物。
薛冷的眼睛利得很,只在饰物一扫,便知这些玩意儿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显然其人非池芊莫属。
一个身证仙道的修士,却如此在意身外之物,显然非是苦修之辈。
只不过,薛冷心中却是不惊反喜。
此女身家丰厚无比,且在后山灵脉之上,有着如此大的一座雅楼,必然是天符真君的嫡亲血脉没跑了。
财侣法地,可谓是修仙路上不可或缺的外物因素,此女一人便占了大半。
有这样一个道侣,如果再投其所好,赢得她的欢心,顷刻间,他薛冷便会拥有两尊元婴真君作为靠山。
如此一来,百岁之前凝结金丹,不过等闲之事。
他在这边想着,那边池芊却是身形不停,从侧门出去,绕上了后边的小径,薛冷赶忙跟上。
到了悬崖边上,池芊也不稍等,脚下像是踩着实地,一步步走了下去,在十余丈下转身,进了一个应是她开辟的洞府。
薛冷心中叫苦,他可没有修炼御空飞行的法门,更不敢在天星峰上御器飞行。
可看样子,池芊又一点儿帮他的意思都没有,只能一咬牙,提气跳了下去。
估计差不多了,衣袍一振,在空中划了个半弧,勉强落在一节突出的石台上。
“身手不错,只是在法术一道上,惨不忍睹……”池芊站在一边,第一次正眼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