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礼好歹从往事冥想中醒来,擦擦泪水,接着老眼一瞪说:“皇爷身边两大御卫,仙逝那位据说一百二十八岁。
还有一个轻功出神入化,鬼神莫辨,就连贫道也未见其形,两年前在宫中见过一面,他已留在郑氏身边。”
九斤问:“也就是说,显帝留下的元气分布在三处,是这个轻功卓著的御卫告知你的?”
“是,这么多年,贫道还是头次听到他说话,物是人非事事休,想必他也有了去意。”
张彦问道:“按年限推算,这御卫也得七八十岁喽。”
“只多不少,每年进宫,递上奏本后贫道会住一个月,当下决心以后不再进宫的那年,这御卫就出现在贫道身边。
他说天下大乱将至,宗室、氏族、勋贵、乱民将会糜烂整个天下,显帝一脉若不能留存实力抽身事外,先倒下的一定是宗室。
若不懂得韬光养晦,即便留有元气,也会被其他各方瓜分,那时候,显帝的心血,守护人的付出,都将化为乌有。”
说着李玄礼喝了杯茶,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气质,张彦问道:“既然有三个守护人,第三个人是谁?”
李玄礼说:“这也是我俩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宫里宫外能想到的,御卫都查访过,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寻。”
张彦说:“若是连御卫都不知情,要么没这人,要么就是当今皇上。”
两人都陷入沉思,九斤沉吟道:“所谓元气,除了金银财宝别无他物,我说的可对?”
李玄礼点点头,面色无喜无悲,张彦却有些惊讶的看着李玄礼,心想,莫非这老家伙有巨额财富?
九斤放下茶盏说:“万历三十八年,开始有了这个计划,直到四十八年殡天,能有多大数额不难估算。
有一点可以肯定,今上的内努几乎枯竭,除了些古玩玉石,书籍字画,再无它物。”
张彦惊讶的问:“自天启年至今也快十年,难道没有丝毫积蓄?”
九斤给他俩倒上茶说:“若不是天下粮赋被彻底瓜分,哪里会有乱世?有钱粮才有兵马,这是基本规则。
今上的身边,没有能从氏族豪门手里拿回天下财富的谋士能臣,别看现在能将几个官员夺官罢职,抄家灭门。
除了让对方更加抱团对抗,还让那些有匡扶社稷之心的有志之士隐身自保,甚至妄送性命。
这也是李道长不再进京的原因,匆匆宣告道观建成,除了看不到希望的原因外,还有最主要的原因。”
说到这里,九斤看了眼李玄礼,见他微闭双目,不接话题,自己闹了个无趣。
便点上支烟说道:“你既然不说,那就我来说,你李道长奔波两地十几年,吸引了所有窥伺者的目光。
他们用尽所有手段,要从你这里找到显帝的后手,最终他们一无所获,而显帝却悄然完成元气转移存放的惊天之举。
你穷尽二十年,奔波上万里,最终造了一个空壳,不过,能将那些豪门勋贵戏耍一通,也算是为皇家出口恶气。”
张彦在一旁听完,泄了口气说:“忙忙碌碌大半生,就为出口气?”
九斤笑道:“已经是很难的啦,显帝斗了一辈子,末了能布下这棋局,殊为难得,
人生在世,不就是个屁吗。”
‘哈哈哈~,’三人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张彦问道:“看这意思,你李玄礼也打算在此养老喽?”
李玄礼点点头说:“不白吃饭,我那两个徒儿,练就一身望山探脉的本事,将来寻得矿产,不就是皇爷留下的元气嘛。”
九斤说:“矿,可以找,却不能发掘,只有天下太平,才能有序开采。”
李玄礼看着九斤问:“不知道友可有耐心等待?”
九斤起身说道:“置身事外,更要推波助澜,这一点从未改变。
自身壮大,在乱世中站稳脚跟,开创新局面,也是我矢志不渝的追求。”
李玄礼也站起身说:“贫道守护的元气虽是个空壳,但那位御卫却护着真金白银,过几天贫道进宫,说服他来北海。”
九斤问:“可知他的名字?”
“他叫吴青峰,功力之深厚人世罕见。”
九斤摆摆手,对张彦说:“北海镇不养闲人,这李道长每天吃住都明码标价,该多少钱交多少钱。”
张彦起身,拍拍李玄礼手臂说:“在北海,九斤的话一言九鼎,今晚这餐是接风洗尘,就不收你银子啦。”
李玄礼解释道:“真有这一位高手,贫道明天就动身,非把他请来不可。”
九斤笑道:“他的衣钵传人过几天就该回来啦,到时候你问问他多省事儿。”
“也对,那就不进宫,不过看在咱们都是太和山一脉相通,食宿费能不能打折?”
张彦摇动花白的脑袋说:“你是龙门派,和咱们不一脉。”
李玄礼急道:“九斤说了,龙门派,就是个屁~。”
‘哈哈哈~。’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又是一年,莱州府两州五县,加上登州、青州共有四十八个驿站签订购买协议。
最大的青州府驿站是兵驿,和卫堡共用一城,连带一百五十户佃农,三千亩旱田,一座方圆三里的破败卫堡,作价一千两银子,是此次收购驿站中最贵的一个。
宫中和户部派出督办钦差,专门办理发售事宜,让很多府县官员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嘴边溜走。
九斤给北海镇车坊下达三百辆客运马车的订单,这种车厢底部和车顶部都能装行李,车窗全是透明玻璃的四轮大骡子车,共有二十个软座。
一个车夫加一个售票员,一匹健骡就组成标准班次,最先开通的是登莱青三个府城之间的客运路线。
采用马歇车不歇的办法,三个府城之间均能当天到达,每隔一个时辰双向发车,赶巧的话,两个府城之间当天就可来回。
北海镇的一万建筑大军出发了,整修驰道,修缮驿站邬堡和四十八个驿站。
近三千户原驿站百姓扔下锄头,经过三个月训练,穿着定制工装,戴着八角帽,成了第一批光荣的客运员。
各州府城内的驿丞司衙门被建筑大军拆掉院墙,建起拱形长廊,可同时停靠二十辆客运马车,吃住修车喂骡子全套服务。
登州府驿丞司衙门在府城西门,占地十五亩。
被当地氏族大户栾世英改成客栈,当负责登州府客运站主事的孔德前去要求其搬离时,被栾家三百多家丁揍得鼻青脸肿。
孔德等人告到蓬莱县衙,县令王铮亲自跑到北海镇拜见九斤,两人在西海岸吃了一顿烧烤,喝的满脸通红的王铮醉醺醺的回到蓬莱县衙。
半个月后,在登州府屯田的原东江毛氏亲兵营六千兵士闹饷,在城内细作策应下一举占领登州城。
巡抚孙元华从东门撤出城池,手令北海镇派出团练收复登州城,北海镇拒绝了巡抚的命令,孙元华无奈之下,上奏折请求朝廷出兵平叛。
在朝廷还没做出反应之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响马炸开登州城门,将乱军杀伤近两千人,然后携带海量劫掠的金银不知去向。
而登州府最有名望的大户,已经传承五代的栾家被乱兵屠戮,阖家上下三百口子人,八百多家丁,还有六百余户族中亲眷,共五千多人无一幸免。
当巡抚孙元华的第二道奏折到达京师,朝廷震动,屠戮氏族豪门,即便是狼烟四起的西北,也是有选择的杀戮。
这次发生在尚算安稳的东疆滨海之地,还是齐鲁孔孟省份,叔可忍婶婶不能忍。
新组内阁批复彻查,奏折送进御书房,皇上亲笔注释:裁撤登州卫、成山卫、大崇卫,乱兵由山东巡抚调兵剿灭,刚上任的登莱巡抚孙元华去官罢职;。
至此,洪武年间的胶东四卫,仅剩下一个威海卫,兵马尚存三千(一卫的兵马应是一万左右),指挥使为戚本禹。
登莱水师也一体裁撤,所有战船统归天津卫管辖,登州与辽东的战略依存关系,从此割裂。
当济南府缇骑来押解老孙进京时,这位当了三个月巡抚的铸炮专家,热情邀请锦衣卫坐上客运马车。
坐在宽敞明亮又舒适的客车上,透过玻璃车窗欣赏沿途的田园美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随风摇逸,,纵横交错的沟渠波光粼粼。
四轮马车在宽阔平坦的驰道轻盈的行驶,让这些在马背上把裤裆颠出茧子的锦衣卫缇骑们震撼不已。
每个人脑袋里都不停的思索:这就是发生兵乱攻破登州府,被皇上下旨裁撤三卫的胶东吗?
不提孙大炮如何被押往京师,单说忙碌了一年的九斤,终于迎来了能分担政务的人才。
做为府直辖县的县令,王铮在登州兵乱事件中同样被夺官罢职,当官差宣读完旨意,收缴了官袍大印后,穿着短衫的王铮兴冲冲的向西城门走去。
他的夫人和十个家丁早就等在破烂的城门外,这座青石垒成的府城,本就是一座兵城。
他这个县令每天足不出户,除了练剑就是教导四个孩子读书。
好在从沂蒙山新三村带来的十个家丁不离不弃,一直守护县衙,这才安稳的呆了五年。
原本想用九斤给的银子疏通关系,在巡抚衙门谋个差事,谁成想这登莱巡抚主官如同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
上进无门,这位科班出身的进士彻底绝了仕途之心,打点行囊,一路奔北海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