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儿,你赵叔胆小,可别诳你赵叔啊。”
“您是我亲叔,哪能干那事儿,走,到那块大石上,可以看到百里外米脂县的烽烟。”
做为秦时古道,唐时丝绸之路的塞外门户之地,这里的每座县城都有烽火台,也都有常平仓。
王朝鼎盛时期,兵马出塞的粮草支撑都有沿途府县调拨,免去了万里运粮的沉重徭役。
做为资深底层官吏,赵县丞对周边府县状况了如指掌。
各县的储备粮,救灾救的了一年,却救不了两年,一旦开仓放粮,临近府县的流民就会蜂拥而至。
其他府县官员,很快会联名上本弹劾其邀买人心,图谋不轨。
朝廷若是用兵,就得从近处调粮,拿不出粮食,不用府台治罪,军门督抚就能直接斩杀县吏,阖族还得充军戍边。
乱兵南下,只能攻击县城打开粮仓,别的地方无法填饱这么多人的肚子。
内地府县与边塞府县区别就在粮仓,内地的赋税收储,大部分都在各乡大户人家的粮仓里,需要调运时直接凭票起运。
边塞粮草存于县城,周边有卫堡拱卫,可现在卫堡兵将反了,这不要了命吗?
赵县丞手搭凉棚,看着西北方向直入云霄的狼烟,手脚冰凉。
几代人的家业,如何舍得扔掉,自己不愿走,其他三家也是同样心思。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小辈们已经去了府城躲避,自己这把老骨头就守在家里吧。
转身看看那贵气逼人道士,心中叹口气说:“九~,哦不,贤侄儿,可容赵叔回去商议一二?”
“赵叔,都说了您是我亲叔,不能说见外的话,侄儿送您下山。”
当天夜里,一个乡勇送来书信。
九斤看完递给李东说:“不见兔子不撒鹰,古人诚不欺我啊。”
说完看了眼身边正啃羊蹄的张景,张景一愣,赶忙端着碗去了另一张桌子。
这几天张景心中的节操碎了一地,小师叔多贵气的人,却满嘴谎话,连威胁带恐吓,还管县丞那赵扒皮叫亲叔。
偏偏这赵扒皮吃这套,又送银子又送粮,山上很长时间没敞开肚子吃饭了。
算了,难怪师傅总担心自己当主持,把山上道人都得饿跑了,小师叔果然非凡人。
李东知道九斤不想张景掺和进来,见其走开笑道:“这赵县丞回去就商量出这么个注意,破了林坪堡,粮草银钱送上山。
他娘的,这几条老狗就不怕咱破了他们的县城?”
九斤笑笑说:“他们这些人,刀架脖子上也得还还价,改不了的。
这林坪堡是个千户堡,流民大军一到,这千户堡的兵马会抢先进攻县城,把里面屠个干净是肯定的。
咱们若铲平了这邬堡,因他们还没举旗造反,咱们就成了贼军袭击官军,这投名状就交到赵县丞手里啦。
同样的道理,如果道门插手俗务,斩杀准备起义官兵的消息传进义军耳朵里,那么道门将会麻烦缠身。”
李东听完骂道:“这些老泼皮,果真没个省油的灯,九斤,要不~等宋先生来了再说?”
两人正在说话,负责夜值的一个年长道人来到棚子底下禀报:“小师叔,山下发来信号,有近五百流民聚在山下,领头的要见主持。”
九斤一笑:“这要求新鲜,得活多腻味才有这想法?”
李东提醒:“现在山上管事的,是你。”
“我草,还以为找我三师叔,坐一天了,走,下山活动活动。”
自从九斤来后,安排了山下卡口,晚上用火把传信,白天打旗语,紧急情况放钻天猴。
经过一天培训,道人们基本熟练,今晚上就用到了。
两人来到山下,皎洁的月光中,驰道上密密麻麻坐了一片蓬头垢面的流民,家眷不多,还有几个孩子在人堆里疯跑。
看见九斤和李东来到棚子处,山下值夜的道人迎上来禀报:“小师叔,那边站着的汉子来拜山,要见山上主持。”
说完招招手,并在路中间点起一根火把。
那汉子体格魁梧,肩宽背阔,一件摞满补丁的坎肩随意套在身上,两条有力的臂膀仿佛能扛起磨盘。
一条破裤子,膝盖以下耷拉着几根布条,大脚丫子套着草鞋。
火把亮光中,乱草般头发用草绳扎了个发髻,插着木棍。
大长脸满是络腮胡子,浓眉如须,大眼珠子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走起路来咚咚作响,还带着股热风。
九斤看着这个满身沧桑,历尽艰辛的汉子,这汉子也衬着火光端详九斤。
李东手摁刀把向前一步,杀气顿时弥漫四周。
这汉子一激灵,右手高举半空,手指摆出个六字,左臂微曲左手伸出食指,朝向高举的右手。
九斤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强忍住笑,一脸庄重问:“非常六加一?还是芝麻开门?”
那人猛地单膝跪地,痛哭失声:“二十多年前是芝麻开门。”
九斤一愣说:“草,还真有这档子事儿。”
李东放松下来,杀气消散,不解的问:“九斤,几个意思?”
九斤蹲在这哭的正带劲汉子身旁说:“师祖说,土木堡之变后,六扇门组织江湖各大门派好手一千四百余人,出关解救天子。
经过几个月血战,营救失败,只有八十余人返回,从此江湖平静,很是安稳了些年月。
六扇门也是一蹶不振,从二十七年前,再未发出一张悬赏令。
你也別嚎了,不就吃顿饭吗,说说,叫啥名?”
“陕甘分舵主事,洪日庆,敢问公子在太和山的辈份。”
“你职务不低啊,起来说话,我是九斤,这是咱兄弟李东。
辈份嘛,除了师祖,其他人见了都得给我施礼。”
洪日庆擦擦眼泪,重新躬身施礼道:“拜见督主。”
“你也无需如此大礼,师祖手里六扇门的盘龙戒和印信还没给我,当不得事儿,不过管你们吃饭,本道还做的了主。”
随即吩咐道人上山拿粮食,开始架锅做饭。
这些人只能留在山下,因为山上水不多,这里好歹再有两天砌好井,用水不愁。
这边派出骡车,从十里外的西沙沟村的井里取水,洪日庆那边已经招呼人轮流上前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