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众人拐过迎门照壁,那顶青呢小轿也抬了进来。
一直上了大殿台阶,那顶小轿才放在殿门廊下左侧。
万驸马想要询问,因为轿子是不能放在廊下的。
看到长公主递眼色,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长公主进殿前,对公主府管事李翠娥说:“府里的人都撤下去。”
天启帝也转头吩咐:“所有人退下,无宣不得靠近。”
看到里外下人散尽,三人落座,长公主给皇帝倒上茶水。
看着神情不定的朱由校,长公主问:“到底何事?劳皇上亲至。”
朱由校双手握住茶杯,暖和着手说:“皇姑母,年前腊月十七,有后宫内侍禀报,在静月观修行的先帝遗嫔赵选侍行为不检。
“朕当时不疑其它,令司礼监核实确有其事,便下旨赐了白绫。
“本来事情过去,朕并未上心,但今天一早,值夜的内侍春喜,在朕的榻前冒死叙事。
他说监刑时,赵选侍伺机给了他个锦囊,说只要单独交给朕,就会得到富贵。
这春喜等了一个月,才有当值的机会,拿出了这个锦囊。”
说着从袖袋中取出个巴掌大锦囊,放在右手边矮桌上,示意长公主打开。
长公主大着胆子,小心翼翼解开丝线。
这种锦囊是宫中常见的香囊,但是用金丝刺绣的只有嫔妃使用,每人都有自己的暗记,别人难以识别。
从里面抽出黄绢丝帕,丝帕里有极小的白绢包裹。
长公主先打开白绢,上面是两个红色小手印,明显是刚出生时括印。
十几根极奇纤细绒发,不仔细看就是飞掉也无察觉。
长公主惊讶的低呼:“婴儿胎发?”
万驸马也凑过来,揉揉眼看着说:“错不了,这小手模括的纹路繁杂,乃出生后既括所得。”
朱由校斜靠在椅子上,显得很是疲累,指指黄绢提醒着:“那上面的字。”
长公主仔细包好那胎发,慢慢展开黄绢,上面金丝绣着‘万历三十九年,辛亥,龙抬头,绕肩,亥时一刻’。
万炜惊道:“十七年前?”
朱由校坐直身道:“朕今天想了很久,那时候,弟弟妹妹连续离奇夭折,很多理由都匪夷所思。
“当年母妃在朕用饭前,都要自己先吃,院内不植花,屋内不点香,可母妃从不告诉朕缘由。”
长公主收好锦囊问:“皇上在怀疑,有个弟弟或妹妹在离世的赵选侍手中?或者说,她知道在哪里?”
朱由校点点头,盯着烛灯发愣,显然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仍然让其心有余悸。
万驸马轻声说道:“这里面疑点重重,无法断定是不是皇上弟妹,是不是活着?这赵选侍为何不早说?”
长公主推了他一把:“能早说不就说了,死了就死了,留下这档子事闹心。
“皇上,有生辰八字,要找也不难,可如今一旦传出去,是福是祸?
“若这孩子真活着,都十七岁了,流落宫外又在何人手里?”
其他的话长公主没说出口,若此事当真,谋害皇子皇女何等大罪。
一旦大索天下,得死多少人才能平息,这能掀起惊天骇浪的大事,如今的朝堂能挺住吗?
朱由校沉吟道:“宫里密档,朕会详查,不会经过任何人的手。
“宫外要仰仗皇姑母和姑丈,府中的商队遍布天下,隆兴银号也有八家了吧。”
万驸马挠挠头:“皇上都知道啊,不是咱一家的。”
“朕知道,做的好,你这个左宗令该直起腰坐堂了,宗室族谱也得详查,不能走漏风声。”
长公主见皇上铁了心要查,也就不再劝说,叹息一声道:“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省的查起来多生是非。”
“朕明白,现在宫内外朕能信的人不多,此事还要皇姑母,姑丈操持。”
万驸马嘴角动了动,最终没说话,长公主说:“皇上放心,这事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聋作哑。
“可有一样,这孩子若是找到,女子或许已经成家,男子也不好说如何。
“如果日子过的尚可,还是不要打搅为好。
好在年数不多,大多老人都在,真要活的不如意,再说。”
朱由校听了愣怔了会儿,皇姑母是京里宗亲辈分最高的人,宗族的事基本一言而决。
可若是不上族谱,自己这个皇帝,岂不要被戳脊梁骨?
缓一步也好,只要找到,还不是一道旨意的事儿。
“行,就依皇姑母,这些东西留在这儿。
“那个春喜就在轿子里,也留下,宫里已经给他除了名,去留自便吧,朕回了。”
说完起身,万驸马走到门口,四下张望一番,从轿子里拽出个瘦消的内侍藏进屋内。
夫妇二人送出府邸,直至看不到影子才回。
万驸马终身无妾,夫妇二人相敬如宾,两子三女都已成家。
回到卧房,两人毫无睡意,长公主望着梳妆台上的黄绢锦囊发呆。
万炜坐在一旁说:“看来那阉人也不是一手遮天。”
“不能大意,皇上素服夜访,很快就会传进老狗的耳朵,你得想好措辞。”
“哦,这事儿简单,年前送给皇上的八角琉璃灯,让皇上拆破了。
当时让我再去寻个,还没来得及,这不,上门来催了。”
长公主笑笑:“你啊,面粗心细,都让你琢磨透了。”
“夫人,这事却是麻烦,光宗在东宫时,那孩子夭折的厉害,后来那些侍女宁愿自尽,都不愿去东宫。”
“是啊,自尽好,不连累家人,国本之争几十年,宫外朋党如山,宫内血流成河。”
说着指指桌上的锦囊:“能把孩子送出去,一个母亲得多绝望才能下决心。”
“夫人的意思,这事儿可能是真的?”
“先查查看,那年春天,皇兄共有三个孩子出生。
宫里线索有皇上,明天你去宗人府。”
第二天巳时,万驸马出了府门,手里拎着心爱的鹦鹉。
刚要上马车,旁边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内侍,轻言细语说道:“驸马爷,天香阁有人要见您。”
“哦,这位公公,是谁要见我?”说着抖手五两银子滑进那内侍手中。
那内侍一笑:“宫里大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