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鲜卑慕容皝派兵进攻辽东,夺取了襄平。
同月,石虎自称居摄天王。独掌后赵大权后,石虎比石勒更加敬重佛图澄,不仅安排司空李农代替自己早晚问候,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并规定太子、诸王每五天要去天乐寺拜见一次。
太史令赵揽上奏说:“据谶文记载‘天子当从东北来’。”
于是,天王石虎带着群臣前往襄国东北的信都,然后乘着天子车驾从信都返回襄国。
咸康元年九月,石虎迁都邺城,大赦天下,并下诏书说:“大和尚,是国家的重宝。他虽然不接受高官厚禄,但我们也不能无动于衷。为了能与他的德行相称,从今以后,应当让他穿绫罗绸缎,乘坐雕辇。朝会的时候,大和尚升殿,常侍以下都要帮着抬座;太子以及诸王,都要在两边搀扶;主事者要唱‘大和尚到‘,众人都要起立,以显示他的尊贵。”
因为佛图澄备受尊崇的缘故,佛教在后赵一跃而为显教,上自王公,下至士庶,无不礼拜赞叹。老百姓不分夷、赵、蛮全都趋之若鹜,纷纷营造寺庙,出家为僧,以致后赵僧人大增,真伪混杂,扰乱社会,滋生罪孽。
于是,有些大臣向居摄天王进谏说:“出家的僧人不仅不从事生产,还可以免除各种徭役、兵役和租税,数量太多的话,对国家不利。”
石虎随即给中书省下诏道:“佛法为世人所尊崇,由国家来供奉。街巷小儿、没有爵禄的,能不能进入佛门修行呢?另外,僧人应该都是些高洁贞正的人,精进佛法,身体力行,然后才能成为有道之士。如今,僧人多得要命,里面不乏奸邪违法的人,他们根本就不适合做僧人。这些事情,你们先好好商议,然后拟出几个方案来,以供朕抉择。”
中书省一班书呆子商议后,著作郎赵人王度备文上奏说:“佛是戎神,不是华夏诸族应当供奉的。西域人从汉代时来中国传播他们的佛法,朝廷允许他们在都邑设立佛寺,以供奉他们的神灵,但规定汉人不得出家。魏承汉制,也继承了这种做法。现在臣等的建议是:凡我大赵的子民一律不准到寺庙烧香礼拜,以此来维护典章制度;无论是朝中百官,还是普通百姓,都在禁止之列,如果有胆敢违犯禁令的,与淫祀者同罪;大赵已经做了和尚的人,要让他们还俗回家。”
王度的奏文虽然引经据典、大义凛然,只可惜才起笔就犯了大忌,将原本相对简单的政策问题,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复杂无比的“华夷之辨”。
读完奏文,石虎大失所望。虽然朝中包括中书令王波在内的绝大多数士人都赞同王度的观点,但高度警惕的居摄天王还是毫不犹豫地下诏驳斥道:“王度等人说佛是戎神,天子不应该信奉。然而寡人就出生于边地,幸好时运不错,得以君临诸夏。按照华夏传统,祭祀应该遵循旧俗,如今赵国的子民,全都是寡人的子民,供奉寡人的戎神,才是尊重传统,没有理由排斥。虽然历来有‘制度定出,永世作则’的说法,但世事总在不断地变化,如果于事无补的话,那今人又何必拘泥于前代的做法呢?传朕旨意:夷、赵、蛮所有赵国子民,有放弃淫祀,乐于皈依佛门的,听其所为,不得干涉。”
咸康三年正月庚辰日,太保夔安、司空李农等文武官员五百多人进上皇帝尊号。
石虎很想跨越这一步,可当他穿戴着皇帝衮冕去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袋居然不见了。心惊胆颤的石虎猜测是冒犯了华夏诸神,所以不敢称帝。
正月辛巳日,石虎去掉“居摄”二字,依照商周旧制,正式称尊为大赵天王,在南郊即位,实行大赦。册立王后郑樱桃为天王皇后,立太子石邃为天王皇太子,儿子中称王的都降为郡公,宗室子弟中称王的则降为县侯,百官封爵各有差等,而石敏也被封为了广武侯。
做了天王自然不能不享受。石虎好色如命,后宫女子多达万人,他别出心裁,从中选出上千优秀女官,组建成一支花枝招展的仪仗队伍。女官们全部头戴紫色头巾,身穿华丽绸衣,胯部系着金银腰带,玉脚蹬着五色彩纹皮靴,素手分持羽扇、乐器,真是前所未有的惊艳。石虎无论是出游,还是欢宴,这支抢眼的仪仗队伍都会贴身跟随着。
天王不仅好色如命,还有些喜怒无常,太子石邃去禀报一些自认为十分重要的事情,石虎却生气地说:“这种小事,都要拿过来烦朕吗?”
那些琐碎的小事,石邃一般不敢打扰,石虎又不满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禀报,就想专权擅政了吗?”
每个月,石邃都会因为搞不清状况而多次遭到谴责斥骂,甚至是鞭打杖击,这让石邃不知所从,以致私下里忿恨地对中庶子李颜等亲信说:“老糊涂太难伺候了,我想做冒顿那样的事情,你们愿意跟着我干吗?”
史上首次一统南瞻部洲北方草原,从而建立起匈奴帝国的冒顿单于,因为不受父亲头曼单于的宠信,于是率领着手下弑杀了父亲,这才获取了匈奴单于之位。太子石邃不加掩饰地想要效法冒顿,李颜等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全趴在地上不敢做声。
太子小名阿铁,不仅延续了父亲的勇武,更继承了父亲的残暴。总领百官之后,石邃有时在夜间跑到臣属家中,淫辱他们的妻妾;有时深夜从庵里掠来年轻的尼姑,蹂躏之后再杀掉她们,跟牛羊猪肉混在一起炖烂,和左右侍从们一起品尝;有时宴饮戏乐,先将美丽的侍妾盛装打扮好,然后砍下头颅,洗去血污,放在盘里,与宾客们互相传递观赏……
很快,连石虎都觉得太子有些骄纵无道、荒淫残忍了,但他仍然理智地对大臣们说:“司马家父子兄弟自相残杀,所以朕才能够有今天的位置。朕早就看透了司马家的那班混蛋,有什么道理杀死阿铁呢?”
大臣们闻言,连呼陛下英明。
只不过,石虎对老二河间公石宣、老四乐安公石韬的偏爱似乎越来越明显了,以致于石邃将这两个弟弟视为了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