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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惜君

    每当你觉得坚持不下去时,要问问自己:后悔有用吗?

    ——《临渊记》

    “公子愿听奴家讲个故事吗?”惜君饮了一杯酒,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杨煦拍手叫好,今日本来就为了解闷而来,又不准备干哪种勾当,如果没有话说,岂不尴尬至极。

    “妾身本名萧瑶,江南道临安郡人士。家父本是临安郡郡尉,因不愿参与钱宣之乱,死于乱兵之中。钱宣建吴之后,我家被判谋反罪,诛九族。幸得父亲好友相助,我逃了出来,流落北魏洛阳。为谋生计,就此落入风尘。虽凭着姿色和琴艺,一步步成为了玄女阁的头牌,但那四年是我一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光。”惜君变成了萧瑶,虽然有些突然,但是杨煦还能够理解。干这行的,都有个艺名嘛。

    “一日遇见了一位年轻公子,虽不英俊,但面色刚毅,言谈举止一派军旅风范,像极了我那苦命的父亲。交谈之下,他竟也博学多才,见识非凡。重要的是,他那双眼睛,也如公子一样的纯净。奴家渐渐倾心于他,他一月里也常来找我。等到我二人互相表明了心意,我才知道他竟然是西蜀奋勇军的将领。问我是否愿意和他走,我答应了,我不愿再做东吴人,也非北魏人,去做个西蜀人又何妨,我只想有个家。”

    “那后来呢?”杨煦见眼前的佳人身世如此凄凉,不由得沉浸其中,感同身受。

    “后来,我跟着他回到了巴郡,住进了剑阁县里的宅子。他非常宠我,没有军务就会回家陪我,休假之时更是一道游遍了巴郡山水。只是他一直未提嫁娶之事,我再三相问之下,他说出了自己的家世。天啊,那是怎样的一个家族!虽然他只是庶出,但毕竟也是主家直系。别说我现在的贱籍身份,即使是没有家道中落,也是绝无可能的!不过他仍待我如初,说等他多立下军功,有了爵位自己开府,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我了。”讲到这里,秦瑶一脸幸福。

    “好一个有志男儿!我师傅说过,好男儿要自己去拼,去搏,自己创造的才真正属于自己。萧姑娘,你找了个好归宿。”杨煦心神激荡,为眼前这位身世凄苦的佳人而欣喜。

    “是啊,我也是如此想的,上天终是垂怜于我了,赐予我一个好夫婿。只是旬日之后一天夜里,他带着亲兵突然回家,让我收拾行装,随他回京。虽然不解,但看着他冷峻的神色中带着些许惊惶,我也不敢多问,随他出了剑阁,冒雨前行,谁知这一去,便是天人永隔了。”秦瑶想起这几日的遭遇,从大悲到大喜,尝过了世间冷暖。一时心神摇动不能自持,面露悲痛,几滴泪珠滑落。

    看着萧瑶如此难过,杨煦不忍再问,递了一方手帕:“萧姑娘,别再讲了。斯人已逝,姑娘节哀。”

    “谢谢,奴家要讲,因为今日要讲给公子听的,就是接下来的事情。”萧瑶擦了擦泪,强压着心中的悲痛,开始说出一段惊天秘闻。

    “那夜的雨很大,我们出了剑阁县,一路疾驰,进入了仪陇县境。在哪里,我们突然遭遇了伏击,他们从四面八方攻来,先是用箭,再用横刀,我们一行本就人少,渐渐不敌,死伤大半。”

    “啊,这这这,莫非萧姑娘的夫君是,李敢李将军.....”杨煦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朝野皆知,李敢一行全部身亡,自己能偷跑出京,也是变相托了李将军的福,而今眼前这位,却说自己也在,还幸存了下来。此事传出,必轰动锦官城。

    “走走走,萧姑娘随我去找我师傅,如今他和赵老头就是奉旨来查此案的,有姑娘相助,必能搞清楚真相,早日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杨煦嗖地一下站起来,拉住萧瑶的手臂,就要往外走。

    萧瑶却推开了杨煦的手,缓缓说道,“杨公子莫急,继续听奴家说完,你就不会想带我去见其他人了,甚至连你都想烂在肚子里。”

    “为何,萧姑娘是信不过我吗,好叫姑娘知晓,我其实是——”,杨煦回到了座位上,刚准备说出自己的身份,却被萧瑶打断了。

    “奴家知道,公子便是平南侯杨雄之子杨煦吧”

    “啊你怎么会知道,我不记得之前说过呀”,杨煦有些尴尬,不久前刚刚为自己的隐姓埋名而得意呢。

    “这世上有很多时候,不需要通过言语就能知道一个人的身份。公子的玉佩是玉中极品,价值万金,可以让管事带你来此;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玉中刻了一道代表皇家的龙纹,岂是寻常官商可以戴的,再加上背后的‘煦’字”,公子的身份,也就不难猜了。”萧瑶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听得杨煦咂舌不已。

    “那萧姑娘如何知晓我呢?我可从未出过京兆府。”杨煦还是有些不解。

    “李郎历来推崇平南侯,顺带着也给我讲了许多你们家的事情。”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萧姑娘更应信我,这大蜀境内,没有我爹摆不平的事。”杨煦拍了拍胸脯,就差把“我爸是杨雄”写再脑门上了。

    “呵呵,杨公子还是听我说完吧”萧瑶摇了摇头,仍是不为所动。

    “李郎亲兵接连倒下,最后只剩下我和李郎二人,为了护住我,他进退失据,终是不敌,也中箭倒下了。弥留之际,他祈求对方放我一条生路。但当对方首领揭开黑袍时,李郎震惊莫名,只说出了一个赵字,就吐血而亡,就此去了.....我悲痛万分,也准备自尽随他而去,却被人从背后打晕,不省人事了。”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茅草屋里,而门口站着一位黑衣老者。在月色下,我看清他方国字脸,不怒自威,一幅长者模样.....”说着说着,萧瑶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

    ......

    “你不要怪我,我不会杀你”黑衣老者率先开口。

    “哼——不怪你,你杀了我夫君,杀了这么多人,却让我不要怪你?”萧瑶怒极反笑。

    “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没有选择。怪就怪李将军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吧。”黑衣老者几个时辰前还杀气四溢,如今却孤寂落寞。

    “你到底是谁为何不让我死。”萧瑶心已死了,不想继续独活。

    “姑娘,我不想多造杀孽。今日李将军的队伍里没有你,你也什么都不没见过。离开大蜀吧,越远越好。”

    “离开?你就不怕我去报官吗?”萧瑶恶狠狠地说。

    “报官?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世道比你想象的黑暗。听我一句劝,走吧,走得越远远好。”黑衣老者轻笑一声,仿佛在嘲笑萧瑶的幼稚。

    “我已无处可去,死了总比活着强。”,

    “不,你要好好活着。姑娘,我留你一命,就是留个见证。倘若有一天这大蜀变了颜色。有人问起今日这事,至少还有个见证。老夫也不至于留下千古骂名。”老者神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自己冒了天大的干系才留这女子一命,若自杀了,不是笑话嘛。

    “哼,我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你本就应该遗臭万年”。萧瑶不为所动,还是想要激老者杀了自己。

    “你难道不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吗?我告诉你,我是大蜀羽林中郎将。能驱使我的人,会是谁呢?”老者一字一句,说出了诛心之言。

    “怎会——”萧瑶虽非军旅中人,但与李敢整日相处,对于西蜀军队的基本条例,还是知晓一些的。听老者说完,萧瑶面色发白,浑身颤抖,不能言语。

    看着萧瑶这般模样,老者仿佛早有预料。长叹了一口气:“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离去了。

    .....

    听完萧瑶讲述的故事,杨煦如坠深潭。观云阁的盆景依然鲜活,楼下大厅依然嘈杂,宾客的嬉笑之声是那么刺耳,可杨煦却觉得,通体冰凉,甚至无法坐稳。萧瑶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把“羽林中郎将”五个字一笔一画地刻在了杨煦的心上。这一刻,杨煦非常后悔,后悔自己偷溜出了锦官城,后悔自己偷溜出了太守府,后悔自己进了这观云阁。更后悔的是,安安静静地听曲饮酒不好吗?

    杨煦狠咬了一口自己的嘴唇,强做镇定道:“萧姑娘为何将此事告知于我?”

    “公子放心,奴家并无他恶念。我一介弱女子,想必今生是无法为李郎报仇了。既然命运安排我们相见,我决定将此事来龙去脉告诉公子,愿公子早做打算罢了。”萧瑶痛恨这股消退不了的无力感,“更何况李郎生前十分敬重平南侯,我这也算是替他报了平南侯的拔擢之恩了。”

    “唉,谢过姑娘了,今生无缘见得李将军,实乃一大憾事。兹事体大,我得回去了。”杨煦心急如焚,希望早点回去将此事告知赵刚,然后火速回京,告诉爹娘。开玩笑,慈眉善目的皇帝赵叔叔私杀军中大将,还玩起了贼喊捉贼的把戏,这大蜀,怕是得有一场大风波了。

    “公子去吧,奴家最后还有一言送给公子,望牢记于心。”萧瑶十分郑重。

    “姑娘请讲。”

    “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人,眼见的,不一定为实。”

    “杨煦记下了”杨煦重重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一眼这位奇女子后,出门快步离去了。

    看着杨煦离开的背影,萧瑶饮了一口酒,低声说道:“李郎,他做的诗与你一样动人呢”。腹中如火烧一般,萧瑶仿佛又回到了剑阁县的某个下午,她和李敢躺在草地上,静静相拥,阳光铺满了整个山谷,鸟儿在唱歌,花儿在跳舞,一阵微风拂过,带来淡淡的泥土清香。

    一刻钟之后,前来准备讨赏的管事发现,一颗青楼界的好苗子,下任花魁的有力竞争者,惜君姑娘,还未冉冉升起,就已经香消玉殒了。诡异的是,嘴角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