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团雪白的棉绒中,丝滑的面料摸起来格外舒适,其中甚至蕴有一股奇异的清香。
他从床上跳下来,拉开窗帘,柔和的光线登时洒满了室内。
昨夜大概下过一场小雪,因为窗户正对的小径上多出了几串脚印,此外还有两道新鲜的车辙,它们正对着北方,消失在了一个小山坡的后面。
晓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洗漱完毕后,下到了别墅的一层,大厅布置已经焕然一新。
在干净而整洁的正厅的内侧,横着一张长方形餐桌,其上堆放着一摞羊皮纸,莱拉正坐在餐桌的一角,两只小腿悬在空中,口中哼唱着欢快的小曲。
“早啊,晓,”小姑娘回过头来,“今天你起得好早呀!”
“那个人呢?”晓睡眼惺忪地问道。
“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皇宫办事,”莱拉回答,并指了指桌面,“他还给我们留了早餐。”
“伊特诺万岁!”晓顿时容光焕发,“都有些什么?”
“熏香肠、奶酪、三文鱼,还有一罐果汁,”莱拉揉了揉小腹,“这里实在装不下了,不然不会留给你的……”
晓取来一副餐具,一屁股坐在妹妹身边,飞快地享受起美食来。
莱拉双手捧住小脸,笑吟吟地望着哥哥,开口道:
“管家留言说,等你安顿下来后,择日去一趟‘伊特诺皇家高等学府’。”
“谁的命令?”晓含糊不清地问,嘴里塞满了香肠,“格雷戈殿下……?”
“不是的,”莱拉回答,“莫泽尔勋爵,还记得么?”
“唔……”晓的口中正咀嚼一大块奶酪。
“他说,希望能当面向你致歉,”小姑娘道,“因为自己那天没来接待……”
“此举毫无诚意,”晓忿忿不平地批评道,“他应该亲自来,而不是叫我去。”
“好笨哦,”莱拉叹了一口气,“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啦,”她分析道,“应该是有些机密事项的……”接着她又问,“你觉得,会是什么呢?”
“让我静一静吧!”晓高声哀求,“我吃东西的时候不想被打搅……!”
“好吧!”小姑娘有些不开心,“那你听我讲就行了……”
晓点了点头,举起装满果汁的玻璃杯一饮而尽。
“莫泽尔爷爷说,一定要从学校的西门进入,随后向北……”
然而,晓此刻正忙于消灭最后一小块鱼肉,妹妹的“告诫”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校长办公室就在你的右手边……”莱拉有条不紊结束汇报,随后又问,“以上,你明白了么?”
“当然,”晓用餐巾抹了一下嘴,满足地向后一靠,“再清楚不过了!”
“对了,凯文去哪里了,”他突然问,“怎么没见他的影子?”
“人家可是共和国的代表,当然是住在大使馆了!”
“原来如此!”晓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
“你怎么神经兮兮的,”莱拉仔细地打量着哥哥,“是不是昨晚又做梦了?”
这话的效果醍醐灌顶,晓立刻便回想起昨晚梦中的内容,他从其中筛选出相对容易理解的一部分,随后将它向妹妹简单描述了一遍。
“克莱因瓶,拓扑结构……?”小姑娘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晓伸手取过一张羊皮纸,裁下来一条细长的纸带,又将它的一头扭转半圈,最后把两端粘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扭曲的纸环。
“这就是拓扑学结构之一,”他把纸环递给妹妹,“它的学名是,‘莫比乌斯环’。”
“可我没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莱拉认真看了半天,得出了结论,“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纸环吗……?”
“如果你把它从中间剪开,”晓神秘一笑,“会发生什么呢?”
“这问题真没水平,”小姑娘不屑一顾,但还是作出了回答,“我会得到两个新的带子。”
“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试,”晓循循善诱,“你不妨试试看。”
莱拉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照做,结果令小姑娘大吃一惊。
她得到了一个比原来大一倍的、且有正、反两个面的纸环。
“继续剪下去……!”晓敦促着妹妹。
不到数分钟的时间内,莱拉的手中便出现了数不清的纸环,它们相互套叠在一起,仿佛一团毛线球般。
“神奇的魔法……!”莱拉低声惊叹,“这有什么含义呢?”
“这反映出一个哲理,”晓回答,“没有世人说不清的正反,只有内心走不完的轮回。”
“虽然,听不太懂,”莱拉想了一会儿说,“不过,我对你刮目相看。”
“此外,这些东西可千万不能和外人讲,”她又严肃地向哥哥警告,“小心被当成异教徒,会被抓起来的……!”
“放心吧,”晓哑然失笑,“我自有分寸。”
“话说回来,”莱拉把“莫比乌斯纸环”放回了桌面,“你稍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也不清楚……”随后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肯定不去逛街!”
“什么嘛,”莱拉不满地撅起了小嘴,“我又不喜欢逛街……!”
我信你个鬼。晓这样想。
“不如我们去那家酒馆吧,”小姑娘提出了建议,“听说那里有帝国最好喝的饮料,”她两眼放光,“我想尝试一下!”
“别做梦了!”晓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你还没到喝酒的年龄哩……!”
“不——嘛——!”小姑娘故意拖长了尾音。
“没门!”
于是,莱拉便使出了小女孩儿的杀手锏——撒娇。
她赖在哥哥的怀里,又哭又闹,还不停地蹭来蹭去,活像一只讨食的小猫,直到晓点头同意后,这才停下来。
“放心啦,”莱拉挤出两个酒窝,嘻嘻笑道,“我不会碰酒的,只是看看……”
“……”
来不及清扫的雪地上,又多出了两排新鲜的脚印,它们当然由兄妹二人所为,两人此刻正按照地图的指示,一路步行至此程的目的地——“琼芳鹤舞”。
远远看去,这是一座三层高的小阁楼,外观布置的古色古香,颇有几分历史韵味。
走到距其十几码的位置时,两人突然停了下来,熙熙攘攘的人群阻挡了他们的进程,晓的视野中,只有一排又一排的后脑勺,孩童身高的莱拉就更不消说了。
“怎么这么多人,”莱拉大为恼火,“我的好心情都要……”
“大多数情况下,顾客的数量,可以反映商家的口碑,”前面一人回过头来,如此劝慰道,“因此,两位没有来错地方。”
“打搅一下,”晓礼貌地问道,“这家店一直是这样吗?”
“几个月前还不是,”那人摇了摇头说,“不知怎的,从某天开始,人就突然多了起来。”
“因为在上个月,他们新请了一位调酒师,”另一人插嘴说,“我有一位朋友有幸品尝过,”他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据他描述,一杯提神醒脑、两杯永不疲劳、三杯长生……”
“这个调酒师是什么来头,”晓赶忙岔开了话题,“怎么可能光凭几杯酒就达到这种效果?”
“天晓得嘞,”那人回答,“听说是一位年轻又美丽的姑娘,只有手持请柬的贵客才……”
“比如,”晓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取出那块金光闪闪的牌子,“这个吗?”
“天呐!”先前那两人同时惊呼,“一级贵宾——!”
一大堆后脑勺转了过来,盯着晓手中的金牌窃窃私语,随后主动给他闪出一条通道来。
兄妹二人只觉脸上发烫,他们在众目睽睽下走上前去,仿佛动物园里的两只狒狒。
“好丢人,”莱拉双手掩面,向哥哥低声抱怨,“你为什么要把它拿出来?”
“我事先又不晓得,”晓大为无奈,“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店门的伙计抻长脖子,只是看了一眼晓手中的金牌,便转身向内堂大喊起来,似乎是在叫老板的名字。
“这个蠢货!”一个中年人探出脑袋,满面怒容,“你在狗叫什么!”接着他瞥了一眼那亮闪闪的金牌。
“金色传说!”老板惊呼,“花神保佑!”他的脸登时堆满了笑容,“两位大人,快进来!”
两人一踏进一楼的正厅,顿觉一股芳香扑面而来,舒适而惬意。
他们在一处角落入座,紧靠着雾气缭绕的窗户,一位侍者手疾眼快地摆上了两杯酒。
“可是我们还没……”
“除了三楼的特供饮品以外,”侍者回答,“其余酒水免费、且不限量。”说罢他便离开了。
“天呐,”晓盯着侍者的背影,喃喃自语,“这就是VIP的力量么……”
“VIP?”莱拉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地吞饮起来,“那是……什么……?”
“是‘veryimportantperson’的缩写……”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同时观察起环境来,“等等,这里气氛好怪……!”
他突然发现,自己周围似乎都是些年轻的情侣,他们净是一对一对的贵族青年,彼此在桌面上勾着手指,有两位甚至当众接起吻来……这让晓感觉十分不自在。
“我现在非常后悔……”他把脸转向莱拉,随即惊呼,“等等,你在干什么!”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这边。
他一把夺过妹妹手中的酒杯,后者的内部早已空空如也,这也解释了小姑娘的脸为何如此娇艳。
她扶着桌角颤巍巍地摸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晓的大腿上,昂起小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哥哥。
“拜托,”晓压低声音,“这么多人看着呢……!”
“啊——哈——!”她发出了响亮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连串模糊不清的话,“晓……嗝……会在乎……嗝……这些……?”
“你理智一些……!”他用力地摇晃着妹妹的肩膀,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呃……你……让我……嗝……怎么……荔枝……?”
“瞧瞧你身边的那些淑女,”晓毫不客气地批评道,“再看看你自己,成何体统?”
“她们……嗝……都是假装……嗝……”莱拉含糊地回应,“不……呃……像我……”
“像什么?”
突然间,小姑娘用双手勾住了哥哥的脖子,薄薄的嘴唇似蜻蜓点水般吻了下晓的面颊。
“不像……我……”她捏起嗓子,细声细语起来,“……只会……心疼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