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地处维斯特大陆的北部,因此帕沃帝国整个其疆域格外受冰雪女神所眷顾。
漫长的冬季几乎可以占据一年中超过一半的时间,是以降雪量也要比南方诸国多许多。
银装素裹的世界,举目皆是耀眼的白色,细碎的雪花轻轻飞舞,这使得天地几乎融为一色,在这片宁静的洁白中,一切事物都沉寂下来,宁静而安详。
然而,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打破了这份寂静,纷乱的脚印在她的身后不断加长。
“好漂亮啊……真是的,不管走到哪都是纯白的……!”
莱拉兴奋地在雪地里活蹦乱跳,她跑在队伍最前面,用闪闪发亮的眼光打量着四周,一张小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使她兴奋无比,一副亢奋的模样连身后的晓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不至于吧!你在共和国的时候,难道没玩过雪吗?”
在晓的视角里,此时的莱拉给他一种小猫小狗在雪地里打滚的既视感。
“共和国本就偏南,在朱威特那里几乎不会形成积雪,”凯文解释道,“唯一的一场强降雪还是在八年前,诺兰小姐没有印象是正常的。”
“以后叫我莱拉就好啦!”小姑娘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这意味着她心情大好。
“原来如此,”晓微微颔首,“没想到帝都附近会有这种开阔的场地,我还以为会像共和国一样遍地高楼大厦哩。”
“不要总是以共和国的标准来衡量别的国家嘛……”凯文回应道。
这里确实是不同寻常的冷清,几人视野之内除了每隔百步的月桂树,以及寥寥无几的农舍外,再无别物。
“这可是月桂,亚热带植被,”晓指向一旁的小乔木,“这种环境下是怎么挺过来的?”
虽然凯文不理解什么是“亚热带”,不过他早就习惯了晓会偶尔吐出某些奇怪的词汇——既然听不懂,就装作没听见。
“不知道,自我出生时,月桂就已经是帝国的象征之一了……”他这样回答。
“恕我冒昧,打扰二位的对话,”
二人身旁的步兵队长插嘴道,他领口上佩戴着准尉的军衔。
“百余年前月桂便已出现在帝国,大探险家埃济奥·伯尔奉皇室之命,从‘遗迹大陆’带回了这种美丽植物的种子,此后,月桂便成为了帝国的标志之一。”
又是“遗迹大陆”。
即便相隔数百年,这两个文明之间似乎还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声音总是响在耳畔,不断提醒自己并非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晓有些呆滞地望向前方,莱拉此时正在雪地上跑来跑去。
不久前晓还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要步行很久而大发脾气,但现在看来这种忧虑确实是多此一举。
“几位稍安勿躁,按这个速度,再向南行进大约半个时辰,就是驿站,”准尉突然开口,“到了那里,我们就有代步工具了……”
这时一阵模糊的吵闹声从一行人的左前方传来,似乎还夹带有哭喊声,在寂静而空旷的环境,这声音格外突兀又清晰。
“要不要去看看?”凯文向晓问道,“反正也没什么事。”
“这样不好吧,”晓向一旁的几位士兵努了努嘴,“又不是只有我们几个……”
“悉听尊便,”少尉知趣地回答,“三位不必考虑我们的意愿。”
其实,这几位士兵比另三位更期待“节外生枝”的发生。
因为提前完成任务,只会让自己被上级指派到其他的岗位上,不存在会留有自由时间这一说法。
对他们来说,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光明正大的带薪“休假”。
于是一行人离开了脚下的冰雪大道,斜穿过左手边小雪坡上稀疏的灌木丛,一直走到小丘背后的平地上,吵闹声的来源得以呈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在一座茅屋前,伫立着一位身着银色铠甲、腰间别有长剑的高大男性,在他的面前正跪倒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贝基大人,您是位好骑士,宽恕我吧!”那老头儿高声哀求,“我老婆病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被称作贝基的骑士一手按在腰侧的剑柄之上,面部以一种极其厌恶的表情看着身前的老人。
“瞧见他胸前的金质奖章了吗?”准尉低声对晓说,“那是皇家骑士,近卫军中的高阶指挥官。”
“这已是最大的宽恕,你应深感荣幸,费恩之子哈斯格·布尔德,”贝基骑士沉声道,“如果换做换骑士团的其他人,是不会这么客气的!”
“再宽限些时日吧!大人!”老头儿哭喊起来,“求求您了!”
“我上次已经给过你警告,如果这次仍无法解决,我会动用武力,”骑士厉声道,“现在便是我履行诺言之际!”
骑士的眼神骤然变的冷冽,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银色的剑身在冰天雪地中泛着阵阵寒光。
“哈斯格·布尔德,我以陛下的名义逮捕你,你若是敢反抗,此剑便会伸张正义!”
只见老头儿大叫一声,便扑倒在了雪地上,绝望地哀嚎起来。
“等一下——”莱拉大喊,“你为什么要凶这位老伯!”
“哪儿来的小姑娘,”骑士皱起眉头,“不要多管闲事,当心惹祸上身!”
莱拉毫不理会骑士的警告,她冲到两人之间,背对着骑士把老人扶了起来。
“永远不要背对着敌人,”骑士义正言辞,“倘若我是卑鄙小人,阁下早已沦为剑下亡魂。”
这话传到晓的耳朵里,就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晓的声音逐渐寒冷,“我就把你手里那把可笑的剑炸成碎片。”
他是有这个自信的,毕竟别在自己腰间的两把手枪可不是吃素的。
倘若真的要拼命,晓有绝对的把握将对方一击秒杀。
“你胆敢侮辱此剑,此乃贝基家族荣誉之征,”骑士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现在收回你的妄言还来得及!”
“这话可真有意思,你想我怎么收回,”晓张开嘴,猛地抽了一口气,“——比如这样?”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骑士不怒反笑,“我以骑士的名义起誓,定使此剑饮下阁下的鲜血。”
“好啊,求之不得!”晓顿时来了劲,“今天你要是不砍了我,以后就叫中二病骑士好了!”
“好,好,”骑士冷笑,“希望你的本事会硬过你的嘴。”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准备大打出手之时,准尉赶忙抢上一步,拦在二人中间,开口解释道:
“尊敬的骑士,我们无意冒犯。”
“实在是这几位友人来自于遥远南方的自由国度,初来乍到帝国可能还不是很适应……”
“何况这些贵宾受皇室邀请而来,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在下可担待不起,不知您可否赏几分薄面……”
听闻“皇室邀请”四字,骑士迟疑片刻后,将长剑还入剑鞘,沉吟道:
“既是皇室邀请,又是来自共和国,一群自由散漫之辈,如此无礼倒也是意料之中……”
“喂——”莱拉不满地嚷道,“我们共和国人向往自由,关你什么事情!”
骑士冷笑一声,答道:
“失去了外在的约束,人只会沦为时间的奴仆,沉溺于宏伟计划的空想中,到最后一无所获……”
“——你们将这,称之为自由?”
这句话让弗雷德姆共和国出身的凯文和莱拉大为不悦。
“好生气!”莱拉双手叉腰,气愤地反驳,“你凭什么抨击我的祖国!”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骑士面露讥讽,“当然,选择闭目塞听是阁下的权利。”
“好了,骑士先生,”准尉摆了摆手,“这三位只是好奇您为何要和这位老人发生争执……”
平心而论,晓的确应该向准尉虚心学习,如何与陌生人进行友好且有效的交流。
倘若现场没有这位救火队员,贝基骑士是绝对不可能作出任何解释的。
骑士冷哼一声,将利剑还入鞘中,凝声道:
“眼下正逢筹备双节同庆之际,皇室需要庞大的财政开支,因此陛下于数月前颁布了新的临时税务法……”
骑士说的双节同庆自然是指,帝国第三公主的十六岁成人礼、以及祝圣厅那边主办的花神诞祭。
“——这位哈斯格·布尔德,已经逾期一月未缴税款,依照帝国法律,我有权将其逮捕……”
说着骑士从身上取出一张税务单,递给了准尉,后者恭敬地双手接过。
“唔……确实如您所述,”准尉的指尖在上面绕了一周,“这位养鸡场的老先生拖欠了……一整月的税款……”
“天呐!那些税!”老头尖叫了起来,“把我的家拆了也找不出那么些钱!”
“您可以用鸡抵扣。”凯文在一旁好心地提醒道。
“那些鸡!”老头儿激动地大喊,“上个月一群强盗抢走了它们中的一大半!”
“——现在家里剩的都是一些下蛋的老母鸡!”
“——失去它们,我的两个孩子就要饿死!”
“太可怜了……”莱拉大受感动,“老伯伯,您不要怕,我们会为您讨还一个公道……”
“公道?”骑士冷笑道,“那是他自己监管不力而导致的损失!”
莱拉气结道:“他的财产遭到了侵害而损失,政府理应免除他的税务!”
骑士反驳道:“按阁下的说法,如果国家遭到外敌入侵,却因军队作战不力而导致国民流离失所,彼时政府也可以推卸所肩负的职责吗?”
“更何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骑士不以为然,“列位相信此人这套荒诞至极的说辞?”
“我说的都是真的!”老头儿大声争辩道。
“哦?是吗?请问那群强盗来自何方?您当时遭受了损失又为何不向骑士团汇报?”
“这,这……”老头儿顿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讲不出话来。
准尉叹了口气,转向三人道:“这位骑士的确是按章办事,虽然是铁面无私了一些,但我们确实无权干涉。”
“既然如此……”凯文长叹了一口气,“我帮这位老先生垫付税款,这样可以吗?”
“还有我们的一份,”莱拉在一旁补充道,“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如此一来,”准尉如释重负,“此事算是圆满地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