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哪里不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晓只是呆呆地望着手中的便笺。
“所以,这个芙洛拉说了什么?”莱拉不解地问道。
唔,这才想起来莱拉似乎之前和自己提到过,她看不懂旧世界的文字。
“主要意思就是,呃,她非常感谢你送了她一瓶圣水,就这样,大概。”
“胡说,明明这么一大段,就被你半句话概括完,信你才怪!”
莱拉不满地嘟起了小嘴,看的晓一阵无语。
“那你都下定论了,我还能说什么,越描越黑罢了。”
“装什么正人君子,估计真实内容是和你约定一起睡觉的时间吧?”
正在缓缓品着面前香茗的晓直接被呛了一大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身旁的莱拉马上摆出了一副“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
“打住!我刚侥幸捡回来一条命,还不想英年早逝,和你继续聊下去早晚不是被呛死就是被气死!”
晓蜷起了身子,往角落里靠了靠,大有唯恐避之而不及之意。
莱拉的大脑则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芙洛拉……是哪个贵族的小姐呢?
似乎维斯特大陆上的主要名门望族的这一代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小姐……
真是狡猾啊,只留下名字,不留姓氏。
这样对方也无从知晓自己的家族,从而阻碍了不速之客登门兴师问罪。
估计是从家偷跑出来的大小姐吧……
算了,不想了,要怪就怪《维斯特贵族之世家谱系与历史》的主编水平不够,把这本书写的实在是过于枯燥,自己就是因为这些乏味的内容才讨厌的历史学。
“还是稍微放松一下吧……”
莱拉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后从包裹中取出了一瓶祝圣之水,馥郁芬芳的清香在封塞开启之后充满了整个房间,琼浆玉液顺着杯壁滑落而发出的潺潺声似乎是某种之音。
“来一杯吗?”莱拉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托起一只装的半满的茶杯,举到了晓的面前,后者立即摆出了一张臭脸作为回应。
“我就是渴死,死外边,从舰上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喝你一点东西!”
十分钟后。
“真是无法想象这么好喝的饮品是怎么做出来的!”晓毫不掩饰地夸赞着面前的饮品。
甘甜的液体攸然滑过舌尖,口味柔和,蜜香清雅,后味怡畅。
“明明刚才还说嫌弃的……”
算了,大概这就是男孩子吧,莱拉心想。
就这样,两人在“愉快”的聊天氛围之中,度过了旅程中的最后一段时光。
……
毗邻第八区南部窗口,弗雷德姆共和国首都朱威特市那安宁而美丽的街景,让人情不自禁联想到一切形容美好的词汇。
莱拉的脸上挂着花季少女应有的雀跃,拽着晓指着马车的窗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马车”是晓从自己的脑海中搜罗很久才得以勉强与所乘交通工具大致匹配的词汇,实际上驱动它的并非是马,所谓的车也没有轮子,而是悬浮于地面之上,纯粹是由于所处车舱内部有些类似于马车的布置而如此命名。
四四方方的车厢排成常常一列,彼此之间似乎有隐形的链条相连接一般,整支车队俯瞰而去仿佛一条细长的蜈蚣,快速行进在空无一人的宽阔街道上。
最中间的两节车厢戒备森严,单是从两侧拱卫的士兵数量就大概能了解到护送内容的重要程度。
银翼的残骸被封装在两节车厢之一,上校与之随行,以确保其万无一失。
而晓和莱拉,则坐在另一节车厢之内,两人正陶醉于都市的辉煌之中。
宏伟的大理石建筑群分布于街道两侧,平整的方解石围墙将其区域化,墙壁上奔放而不失儒雅的雕刻似乎在诉说着国民向往自由的理想。
绿意盎然的行道树,斗色争艳的迎宾花,以及每隔数百米街头处绽放的清澈喷泉,再搭配上和煦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整个城市沐浴在天边的淡蓝色光幕之下,美的如真似幻。
实际上几小时前蒙特号就已经在凌晨暮色的掩护下秘密抵达共和国南部窗口,到站之后的一行人并未做任何停留,依照上校给出的所谓“迟则生变”的观点,晓和莱拉几乎是在睡眼惺忪中被“绑架”上了驶向首都——朱威特市的车。
一开始两人还对于这种非人性化的安排抱有怨言,不过等太阳完全升起,美丽的城景得以呈现在眼前时,这种不满也就随之淡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表的喜悦之情,这种欣喜感一直持续到了抵达总统府之前。
在总统府的拱券式白色屋顶上随风飘扬的,是开国先驱弗雷德姆的肖像旗,同样也作为共和国国旗的四色旗,象征自由、平等、民主与正义。宏伟的建筑前方则是每一寸都由精致的石砖所铺成的主干道,宽阔而笔直。
当晓和莱拉走下车的时候,蒙顿上校正在和总统府的少校卫戍长互致军礼。
看见两位重要来宾下车,一名卫兵快步走上前来,右手掌尖侧向大门内,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尊敬而神秘的先生、以及诺兰小姐,非常荣幸能为两位服务,请随我来,总统先生已经恭候多时了。”
晓有些哭笑不得,直接称呼先生就可以了,还要加上一串有点好笑的形容词。
罢了,也许这就是共和国的礼仪吧。
莱拉拽了拽晓的衣角,踮起脚尖在晓耳边低语道:
“我之前从祝圣厅毕业回国时受到过总统的接见,因为我当时太小不懂得礼仪,所以犯了很多错误……”
“你可要当心,做傻事是会被笑话的。”
“竟有这种说法?快挑关键的讲讲来!”晓好奇地弯下了腰,把耳朵凑到了小姑娘的嘴边。
“听我说,一会……”
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过于明显,即便是晓微微躬身再加上莱拉踮起脚也还是存在着一小段差距,因此两人的对话虽然已经尽可能地压低音量,但还是可以被附近的人听到,就比如那位随行的士兵。
卫兵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但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贸然插入贵宾的对话可是非常严重的失礼行为,传出去可是要给总统大人丢脸的。
大楼内的设计并不复杂,穿过宽敞而明亮的螺旋楼梯与走廊,两人在卫兵的引导下很快来到了总统办公室的门前,一位似乎是秘书的女性笑着迎上前来。
“二位稍安勿躁,容我通报总统先生……”说罢摇了摇挂在门壁上的铃铛。
“库洛诺斯,是6号和7号来宾。”
“好的,请他们进来。”
办公室的摆设并不奢华,而是一种简约的风格,给人一种房间的使用者很讲效率的直觉。
方形长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摞文件和一盆绿植,一位面相和蔼的中年人坐于其后,以微笑打量着二人。
“年轻人们,你们好,欢迎来到弗雷德姆共和国。”
比起上位者,平和的语调更让人愿意相信这是一名老父亲发出的声音。
晓赶忙抢上一步,单膝跪地,将头低下,毕恭毕敬地道:
“鄙人拜见共和国大总……”
“这,这是为什么!快起来,让人看见还会以为我在搞什么专制主义。”
总统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大跳,赶忙从桌子后面转出来将半跪的晓扶起。
完了,大意了。
晓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莱拉,后者则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年轻人,难道说这是你那个时代的见面礼仪么?”
“呃不,其实……好吧,确实是这样的……”
晓支支吾吾地回应着,心想这下脸可丢大了,还丢的是自己那个时代全人类的脸。
“好吧……不过在我国,这种君臣之间的跪拜礼仪就不必了。人和人之间无论职位高低、财富多少,在尊严和地位上都是平等的,所以人们的一般会面问候都是以握手为主。”
晓嘴上含糊地答应着,同时心里规划着一会如何报复某位让自己大出洋相的调皮鬼。
“卡西姆叔叔,上午好喔!”
“喔~这不是我们可爱的小才女嘛,诺兰博士近来可好?”
“爷爷他身体还算不错,就是感觉最近变懒了好多,总是把自己的一些杂事推给我做。”
“这才说明诺兰小姐在成长啊……”
简单的寒暄过后,总统回到了桌后的靠椅中,晓和莱拉也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切入正题了——”
“——老实说,我不希望你们承认共和国有参与到这次救援行动中。”
“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的身份非常特殊,即使是在我国辖区内被发现,共和国也并没有救助你的权利。”
“根据大陆宪章规定,诸如此类事件应当上报给维斯特最高会议,最后由大会投票决议来定夺。”
“不过,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走的话,无论是对于共和国还是对于阁下,我个人认为都是非常不利的……”
这也无可厚非。看着总统递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晓这样想。
从之前的秘密行动大概就能猜到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
作为一个史前人类,自己身上一定带着很多这个世界不曾了解的秘密。
弗雷德姆共和国作为自己的第一发现方,自然不希望这份无价之宝落入其他势力的掌控之中。
对于自己来说,把限制自由这件事抛开不谈的话,其实共和国的待遇还是蛮不错的。
一日有三餐,而且吃得还算不错;有私人的房间,布置相对整洁;并没有进行任何审讯,起码到目前为止是如此;在医疗方面,就拿刚刚被救援时极度虚弱的自己来说,如果是被其他势力发现的话,自己沦为试验台上的小白鼠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还不足以完全赢得晓的信任。
旧世界在战火中消亡,自己如同失去庇护的蒲公英种子。因此,就算现在受到了人道待遇,就算共和国是自己的最终归宿,晓也没有天真到认为对方会无条件地援助自己。
要不就是会被圈养在这里一辈子,要不就是说出共和国所需的情报后——被秘密处理掉。
总之,暂时不能轻举妄动,何况心中还有无数的谜团等待自己去逐一解开。
“可是,达西姆叔叔,就算我们矢口否认,那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这正是安排此次会见的真正目的,一个大活人靠自己的力量从遗迹大陆出发,穿越帷幕,登上维斯特大陆——这种说法恐怕就是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但如果——”
总统的眼神从两人身上飘过。
“无家可归的少年因为政府的命令被无情圈禁几欲轻生,善良的女孩不忍其饱受折磨之苦,于是利用职务便利将其带回共和国……”
“——这个剧本如何呢?”
“这不公平!”晓一口回绝。
“诺兰小姐不应该承担这个责任,这莫须有的罪名会影响到她未来的发展,如果您的政府不愿承担任何责任的话,全部推到我身上就可以。此事因我而起,也理应由我来负责!”
听着晓斩钉截铁的发言,总统的脸上流露出些许赞赏的目光。
“不,我想这其中是存在一些误会的……”
“我的本意是,如果你们觉得这个剧本没问题,那么今晚共和国各大报刊的头版都将刊登这个动人的故事,到时你觉得民众的舆论会偏向于谁呢?”
“恐怕到时我的政府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吧。”
“那您为什么要背这个骂名呢,卡西姆叔叔。”莱拉问道。
“避重就轻可是一门技术,比起承受其他四国代表的怒火,我倒是很乐意背这个锅。”
“好吧……那我应该怎么做?”
“无论是谁,无论问什么,你只需要回答‘不知道’就行了。”
“为什么?”
“小女孩撒谎的话会被一眼看穿的。而‘不知道’恰恰代表了你非常害怕自己这次任性所导致的后果,所以不敢回答任何问题。总之,牢记我说的四个字——”
“言多必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