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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后来呢?后来那位龙族公主和他怎样了?”许暄捧着茶盏,听得神思荡漾,心驰神往,就差给他配个小碟花生米,咀嚼之间尤可回味这些仙神往事。

    敖清披头散发躺在摇椅上,嘴里嚼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后来……他死了。”

    许暄一口清茶噎在喉间,喷也不是,咽下不及,生生从鼻腔里呛了出来。他捏着发酸的鼻子,指着摆烂躺平的敖清,上气不接下气:“你,你……”

    敖清翻了个白眼,道:“那会儿我天天缩在龙宫里,对外界发生的事不甚了解,怎可能知晓一切细节始末?”

    断篇断得如此理直气壮。

    无法得知后事如何的许暄心头似有蚂蚁在爬,他痛心疾首:“像你这样吊人胃口的谜语人,是会被青竹追着拿刀砍死的。”

    许暄憋了半天,突然神色一淡,那眼神似乎看透红尘,戬指道:“命你速速将洪荒古事一一道来。”

    敖清斜眼看着演技稀烂的许暄,觉得此事大为有趣。

    龙禅那么古板的一个人,这一世竟活成了这副样子,若他知道自己娶了妻子还日夜恩爱,会不会膈应得经都念不下去?

    哈哈,不行,一想到那副场景他就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嗝,这……定胜糕滋味不错,再去买些来。哦还有上次的烧饼、叫花鸡什么的,一并再来一份。没想到数千年后的人间这么繁华,此等凡人饱腹之食能搞出千万般花样,真不错。”

    “撑不死你!”

    “我可化出本体,再来百份也不成问题。”

    “……不要脸好歹要有个限度!你别太过分了!”

    “怎么?你手里那茶还是我从龙宫废墟里找出来的仙茶,你隔三岔五跑来打搅我,一半是听故事,另一半是冲着这茶来的吧?这茶在当年多名贵你知道不?本龙君吩咐你一个凡人做点小事回报怎的还不依了?”

    “要不是打不过你……”许暄悲愤。

    “你今生也要打我不成?”

    “……我去寻娘子再支些银两。”许暄瞬间哑火,灰溜溜地出了小院,下山去了。

    小院落得清静,敖清双臂枕在脑后,苍蓝英目盯着那略微泛黄的叶片飘落在池子上,荡起一道微小涟漪。

    不得不承灵文寺住持的情,自己在疯魔状态下将灵文寺搅得天翻地覆,他们还给自己安排了这一处幽静的院落修养。院中有深池,直通西湖,他往来两地不要太方便。

    那夜包含了龙禅一生修为与大道的龙舍利归入己身,他灵台复得清明,伤势得到了极大的治愈,虽然无法根除积留下来的暗伤,龙角也永久无法复原,但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何况属于龙禅的记忆告诉他,他并未遭到背叛。

    兴许龙禅料到他会有破塔而出的那一日,这颗在他丹田温养着的龙舍利便是龙禅给予他的答案。

    他的禅与道,终究还是留给了敖清。

    可……哪怕这茶水的滋味再熟悉,哪怕许暄的面庞与龙禅一模一样,敖清心中的悲伤仍是无法抑制。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茶水清香依旧,洗涤灵台,敖清从中只尝出了苦涩。

    这一世的他的确有趣的紧,然而那温和中带着些许严厉的眼神,敖清再也感受不到了。看来有人是成功了,创生幽冥,众生轮回有序,但洗净一切过往后,即使披着一样的面皮,还算得上是那人么?

    只怕是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及。

    他对那个时代无比怀恋,又对这个新奇的人间充满了好奇,其中复杂滋味,难以言说。

    也罢,龙禅用尽一切换来他生命的延续,龙族寿元悠长,几乎永恒,至少在他眼皮底下,他能护许暄一家一世无忧。住在这灵文寺内,算是偿还龙禅的恩情,曾经巴掌大小的几间禅房竟发展成如此规模,他总得替龙禅好生看管。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小院的门扉。

    敖清头也不回,喊道:“回来这么快?我怎么没闻到叫花鸡的香味?”

    门口来人似是愣了一下,旋即朗声道:“叫花鸡没有,东海的寒天玉露,要么?”

    敖清豁然起身,回首望去,一个赤发黑衣的男子拎着两个蓝色冰晶打造的酒坛,立在门口似笑非笑。

    那张成熟男子的俊朗面容和记忆中的一个清秀少年逐渐重叠,敖清按捺激动的心情,声线颤抖:“伽,伽儿?”

    敖伽咧嘴一笑:“堂兄安好?”

    ……

    酒过三巡,敖清手里晃荡着散发阵阵寒气的酒液,另一只手在腰部比划,笑道:“那会儿你就这么高,因为太皮拆了龙宫宝库被舅母绑成了长虫,吊在东海龙宫门口,让过路的虾兵蟹将指指点点了三天。”

    “咳咳,这般不堪的往事堂兄就莫提了。”敖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对了,如今你是东海龙王,那紫萱她……”敖清面色严肃,心头咯噔一下。

    敖伽摆手道:“堂兄不必担忧,姐姐她很好……呃,这般说有些不恰当。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愿理会龙族事宜,几位叔伯推脱之下,只得让我挑起这个担子了。”

    敖清闻言也是沉默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也受苦了。”

    “不辛苦,既为王族,保存四海龙族延续自然是责任。还有一件喜事要和堂兄说,两百年前我们之中又诞下了新的族人,我给她取名为敖璃,下回来探望堂兄,我将她也带来给你瞧瞧。”

    “……伽儿,你与我实话说,如今海中龙族,还剩下几个?”

    “敖璃是从那时至今,唯一一个新诞生的苍龙……算上堂兄,如今也只有九个……不过堂兄放心,眼下我正着手寻觅神州各处,探访其他的龙族,若能寻道,我尽力说服他们加入。”

    敖清神色一黯,曾经盛极一时的龙族,竟已凋敝至此了。

    “今日是来庆祝堂兄脱离苦海,说这些不愉快的作甚。”敖伽赶忙打圆场,给他半满的酒杯又倒了个满当。

    “堂兄其实不必过于悲伤,这人间日新月异,玄奇气象层出不穷,未必就不如旧时。”敖伽单手撑着下巴,悠然笑道,“那戏台歌舞、上元灯会、新年烟火……都是过去想象不了的有趣玩意儿。不再有大能一怒搬山倒海,殃及无数无辜生灵。我龙族虽然衰落,但见此情景,依然欣慰。人族失去仙人庇佑至今,竟能如此繁荣昌盛,法理遍传天下,万象宁和。我很佩服言哥儿,这片他曾憧憬描述过的人间盛世,当真如他所愿。”

    敖清垂眸看着落在杯中的秋叶,忽然一笑,这也是龙禅期望看到的后世吧?

    是啊,人间有灯火绚烂,他又何必止步不前?

    看着逐渐释然的敖清,敖伽笑着敬酒:“敬这一手天下无仙。”

    长空浩荡,雁过留声。

    敖清欣然举杯相碰:

    “不,该敬这一场……”

    “万世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