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被她问的脸红红的,只感觉一股温热从手中传来,搅得浑身都热了起来,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弟弟,你生病了吗?”沈东萱用手摸了摸额头,“怎么这么烫?”
“没事,多吃了几杯,我去洗把脸就没事了。”沈渊跑到庭院里,捧了把水缸里面的水,洗了把脸,沈东萱拿着一条毛巾追出来:“弟弟,你擦把脸。”
“唔,多谢。”沈渊接过毛巾,胡乱的擦着脸。
“干嘛这么客气?你也跟姐姐见外吗?”沈东萱低低的说道。
“没,没有,只是乍然相认,还不习惯。”沈渊把毛巾搭在一条晾衣绳上,“姐,院子里凉爽,我们在院子里聊会儿吧,屋子里面有点闷。”
“嗯,十几年没住过人,确实有些闷。”沈东萱搬了两个板凳出来,两人坐在庭院里,看着天上的星星。
“姐,你为什么要去做工?”沈渊漫不经心的问道。
沈东萱低下头,低低的说:“大伯和三叔种了父亲应得的那份田,我又做不了繁重的农活儿,总不能看着他们辛苦耕作,我在家里吃闲饭吧。出去找点事做,时间过得快。”
沈渊轻轻叹了口气,又问道:“伯父说你在公主府做事,都做些什么活计?”
沈东萱说:“我在内宅伺候,洗衣、洗碗、扫地,就是一些家务事。公主人很好,对下人们也很好。”
沈渊借着月光,看了眼她的手,粗糙的像是老桑树的树皮,充满了皲裂,想来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但毕竟没有富贵人家愿意养着闲人,应该吃了许多苦吧。
于是说道:“阿姐,你不要去做工了,我已经回来了,明天我就去把十亩薄田要回来,我已经年近十五,到了下田耕作的年纪了,我们自种自收,若有盈余,给阿姐攒着当嫁妆。”
沈东萱抬起头来,轻声细语的说:“弟弟,别,别要回来。他们种习惯了,早已当成自己家的田了。尤其是大伯家,早年养了个小妾,生了孩子,抄家的时候,妾本是婢,也被当做私财抄走了···他家人口多,东卿和东达还小,过的也很辛苦,单凭十亩薄田,养不活一大家子的。”
沈渊说道:“既然这样,要回来二亩也行,给他们留下八亩,也算不辜负他们对阿姐的养育之恩了。”
沈东萱摇了摇头:“弟弟,种地一年到头,也只能混个温饱。你得有志气,好生混个出人头地。你看大伯家,正是缺劳动力干活的时候,却勒紧裤腰带把东城大哥送去念书,这才是有远见的活法。”
沈渊看了眼沈东萱,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沈东萱说:“夏天就要过去了,朝廷马上就要开秋闱,东城大哥要参加考试,一家人的指望都在他身上了。东隅大哥也念过几年书,功课也很好,但家里商量,大家一起紧巴巴过日子,供养东城大哥读书,让他在家里种地、帮助操持家里,他也没有一句怨言。弟弟,你读过书吗?要不要去考一下试试?”
沈渊挠了挠头,尴尬的说道:“那些字,我倒是能认个大概,但不会写,笔划太多了。不过,我倒是习了些拳脚功夫,可人家考学问,却也没什么用。”
沈东萱说:“怎么会用不上?文试过后,就是武试,你好歹参加一下嘛,就算考不中,积累些经验,好好用功,明年再考也行啊。”
沈渊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心辜负,只好答应道:“阿姐,我听你的,明天我就禀明伯父和叔父,准备参加武试。”
沈东萱热泪盈眶:“这就对了,你一定要做个像父亲那样有出息的人物,姐姐攒了些钱,存在三婶那里,明天我去讨了来,去城里给你扯上几匹布,做身好衣裳,免得被人笑话。”
沈渊再度轻叹,说道:“三婶养你这么大,即便你给她些钱,怎么好意思开口要回来?”站起身来,走向耳房,把门板拍的啪啪作响:“喂,郭大哥,别装睡了,借你俩钱花花。”
“夭寿啊!半夜三更,找人借钱!”窗户被打开,一块银子丢了过来,沈渊赶紧接住,拿给沈东萱:“姐,这些零花钱,你先拿着用,不要苦了自己。”
沈东萱推开他的手:“你的朋友,好像很有钱,下午那桌大席,少不了十几两银子的花费。但是,我们虽然穷苦,也要有志气,不是自己挣来的钱,花着不踏实。”
沈渊莫名其妙的被教育了一顿,苦着脸说:“姐,这是我借他的,等我考了武状元,当了大官,还会还他的。”
沈东萱板起面孔:“如果有急事要花钱,借些钱应急倒罢了;你只是为了给姐姐零花,就去借钱,这怎么可以?”
沈渊无言以对。
“那我买件好点的衣服,留着考武举的时候穿,行不行?我这一身,破破烂烂,说不定人家连考场都不让我进。”
“那好,姐姐努力做工,跟你一起还。”沈东萱打了个哈欠。
沈渊把银子塞进她的手里:“阿姐,女红之事,我一概不懂,还要姐姐帮忙置办一身。”
沈东萱小心翼翼的把银子贴身藏了。
沈渊如释重负,说道:“阿姐明日还要做工,早些休息吧。”
沈东萱点了点头,去自己房间睡了。
沈渊回到自己的那间屋子,回想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沈渊伸了个懒腰,穿戴整齐,走出屋子。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坎孚和郭九龄蹲在一边说话。
“他们人呢!”沈渊懒洋洋的问道。
“说是要抢收麦子,全家出动了。我问了一嘴,说是有二十多亩麦田。好家伙,够他们忙活几天了。”郭九龄回答说。
“我们这么吃闲饭,是不是不合适啊?”坎孚问道。
沈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男女老少都下地了,我这后生却蹲在家里晒太阳,确实说不过去。可是,可是我做不了农活啊。”
郭九龄说:“割麦、拔草、补苗,号称农活儿三大累,我刚入儒门那会儿,当个小儒童,干的就是给马割牧草的活儿,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
“可是,现在我的身份是沈家老三···”沈渊说道。
“你这身份,却是假的,留下来还得干农活,亏死了。”郭九龄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趁着他们都不在家,我们赶紧走吧,寻个镖行当个镖师,也比种地要好,何必吃这份苦?”
一拍即合,三人赶紧去打包行李。
背起包裹,走到门口,沈渊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沈东萱那充满热切和期盼的眼神,顿时泄了气:“我走了,沈东萱大概会很伤心吧,她孤苦伶仃,好不容易有了个弟弟,我怎么忍心一走了之?”
郭九龄叹了口气:“行,你倒是重情重义,我带你去割一天麦子,你若还决定留下来,我也不走了。”
坎孚面露难色:“我实在不善劳作,我在麟德城有几位故人,正好去拜访,都收完麦子,我再来探望你们。”
“真不够义气!”沈渊和郭九龄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
坎孚装作没听见,背着行李一溜儿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