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从梦中醒来。
梦中的自己,正在啃着一只烧鹅,肥腻的汤汁泛着铜色的油光,直滴到浅白色的桌布上。
他确信,自己是活活饿死的,因为重度遗传性渐冻症,他死于14岁生日的那天。
究竟是梦见了自己变成了一个饿死的少年,还是一个要饿死的少年梦见自己复活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搞不懂,只是浑身没有任何力气,茫然的望着漆黑的夜空。
几只硕大的老鼠,窸窸窣窣的爬了过来,见到这个瘦弱的人类,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围观许久,它们终于露出了獠牙。
难道又是一个梦?
简直荒唐,自己要被老鼠活活啃死!
老鼠们一拥而上,深渊已经看到了它们那尖尖的獠牙。
林深夜静,风声忽变。
几只竹箭射来,箭无虚发,随着腥热血液的飞溅,几只老鼠挺直了身躯,滚落在身边的尘埃。
有惊无险。
野草轻分,闪出几道人影。
“造孽啊!”一名身着绿袍的中年人摇着头,“赤脊之地死的人越来越多,连老鼠都开始吃人了。”
身后一名身穿蓑衣的人,掏出火折子,点亮火把:“先让死者入土为安。这几只老鼠,也够我们开开荤了。”
沈渊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那名身穿蓑衣的人弯下腰来,脸上带着的黑铁面具,带着丝丝露气,显得分外凉寒。
目光接触一瞬,那人“咦”了一声:“他还活着!瞧,眼珠子还在乱转。”
穿绿袍的人摇了摇头:“恐怕也是个病痨,不如埋了吧。”
身后闪过一名用黑纱遮住面庞的人,看身形是个女人,附和说:“万一过了病,倒是不好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商量了会儿,开始挖坑。
一杖深的坑,新翻出的泥土,带着特有的土腥味儿,像一只大嘴,等着吞噬沈渊的尸体。
“活埋吗?”穿绿袍的人说道。
黑纱女子说:“等他断气。”
戴面具的人说:“我生堆火,烤老鼠肉吃,等他死透了,我们替他收尸,也是大功德一件。”
篝火升起,几只老鼠,被请上了烤肉架。
黄色的汁液渗出,像极了梦中那只烤鹅流出的油。
“各位,我还能抢救一下。”沈渊嘶哑着喉咙,有气无力的喊道。
“嗯?有人在说话?”戴面具的人说。
“估计是狗叫。”穿绿袍的人说。
黑纱女子叹了口气:“分给他些食物,让他做个饱鬼也好。”
绿袍人别过了头,冷哼一声:“赤脊之地,从来都容不下怜悯。”
戴面具的人说:“罢了,我把我那份给他吃,老农夫你就少说句。”
绿袍人拈开十指,扯下一只老鼠,抛给黑纱女子:“你不怕过了病,就拿去做好人。”
黑纱女子拎着那块老鼠肉,慢慢走了过去,把肉撕成肉丝,慢慢喂进沈渊的嘴里。
鸡肉味,嘎嘣脆,蛋白质是牛肉的五倍。
沈渊正吃的津津有味,绿袍人冷哼了一声:“莫非是饿死鬼投胎?吃东西都不带嚼的,罢了,我那份也给你吃了吧。”
拎起一只老鼠,远远的抛了过来。
黑纱女子接住,送到沈渊的嘴里。
转眼间又被吃光了。
戴面具的人又扯下一只,绿袍人按住他的手,说道:“他不知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先吃点垫垫得了,若让他吃饱了,指不定会胀死在这里。”
戴面具的人放下老鼠,拎着水囊,走进沈渊:“娃儿,喝口水,我带你回去,让辛神医给你看看病。”
沈渊点了点头:“多谢。”
绿袍人又冷哼一声:“什么辛神医?难道不跟我们一样,变成了没用的废人?喂,少年人,你到底死不死?你若是不死,我们这坑算是白挖了。”
沈渊满脸窘迫,嗫嚅着说:“先生,我不想死。”
绿袍人又哼了一声:“如果不想死就不会死,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死人了。”
沈渊不知道说什么好。
戴面具的人摇了摇头:“老农夫,你少说两句。但凡来到赤脊之地的,都是可怜人,何必再冷嘲热讽?娃儿,我背你回去。”
绿袍人抬了抬眼皮:“就你会装好人?赤脊之地的可怜人那么多,你救得过来?”
但还是举起火把,在前面照亮了黑黢黢的道路。
走了一夜,天亮拂晓。
破败的村落,遍地面黄肌瘦的人。
绿袍人说:“臭道士,你那岩洞太潮,还是背到我家吧。”
黑纱女子说:“我去喊辛神医。”
戴面具的人,跟着绿袍人进入了村子深处的一间竹屋,把沈渊放在破旧的竹床上。
“父亲,您回来了。”竹屋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满脸菜色的小女孩,约摸十二三岁年纪,隆起的腹部和黑瘦的身板,显得分外虚弱。
绿袍人变得慈祥起来:“阿笙,昨晚爹爹跟人一起去打猎,给你带食物回来了,让你自己在家,你没有害怕吧?”
小女孩扶着墙壁站起来,说道:“父亲,我不怕。等我再长大一点儿,我跟你一起去打猎。”
绿袍人疼惜的看着小女孩,从怀里掏出两只烤熟的老鼠:“阿笙,快吃点东西,你都饿了三天了。”
小女孩使劲儿的点了点头,顾不得抹去老鼠上面的烟灰,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绿袍人不住摇头,随即流出两滴泪水。
“田先生,辛神医来了。”黑纱女子敲了敲门。
绿袍人打开门:“有劳辛神医,快来看看这小子还能不能活,松岩道长费了好大力气背回来的。”
来人是个布衣荆钗的少女,背着一个破旧的药箱,简单寒暄了几句,走向竹床,伸出两只瘦削的手指,在脉门上一搭,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
众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辛神医流出两行泪水,哭泣着说道:“赤脊之地,终于有希望了。”
戴面具的人看向绿袍人,绿袍人看向黑纱女子,黑纱女子看向戴面具的人,最后变成面面相觑的模样。
三人扯住辛神医:“辛夷姑娘,您倒是说明白些啊!”
辛夷收拢了下情绪,激动的说道:“这个少年,来到赤脊之地前,并没有被植入咒脉血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