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许冉被一阵朗朗的读书声惊醒,才发现昨夜两人竟然伏在桌前睡着了。
此刻,窗外天光大亮。许冉推门出屋,仰头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街边伸入院内的柳枝在阳光下轻轻摇曳。
许冉顺手折了根柳枝打算取水梳洗,据说这东西刷牙效果颇佳。
刚打了盆水回来,身后就传来了响动,一回头就看到周一苇一脸惺忪的走了出来。
“早啊,石头兄弟,昨夜喝的有点多,脑壳疼。”
他也折了根柳枝站在许冉身旁,洗漱完毕,许冉正要告辞,那知周一苇却对他挤了下眼睛。
“石头兄弟,昨个说的醉话,你莫当真啊。嗯,到有个正事没来得及说,你能不能帮兄弟一把啊?”
他竟然有脸说这话,简直是无耻至极。
许冉刚要拒绝,那周一苇却凑了上来,四下张望一眼,做了搓手的动作。
“嗯,先别急着拒绝,我知道昨个是兄弟对不住你。可今个儿,我这里有个美差,不仅能还上欠你的钱,还可让兄弟赚些盘资。何如?”
他嬉笑着,看不出一丝恶意。
“说来听听?”许冉淡淡说道。
“额,是这个样子……”
听他窃窃耳语之后,许冉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做人还可以如此无耻吗?
周一苇竟然想让许冉替他卖马。
原来许府外院马厩里有几十匹良驹,这一两日被官家征用了大半,但还余下十余匹。
若许三印不能自证清白,那许家的产业就会充官。
银钱物器必然会登记造册,无法做点手脚,可马儿却不同。
毕竟,这几日巡天司的公人和凤阳府的差役征用了好多,那必然会有损耗,而周一苇恰恰打的是这个主意。
若是伤病死上那么几匹,也能说的通。
重要的是,许家那里会有驽马,就算挑剩下的也是良驹。平日里一匹按百两计,此时折半也不差。
许冉心中苦笑,自己人卖自家产业,说好听叫经营,说难听那就叫败家啊!
可这事,周一苇能想到,别人会想不到,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与其好识了旁人,还不如自己赚些小钱。最重要的,借着这个由头,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去马厩了。
他总觉得,昨日黑云用前蹄写的那个槽字,大有深意。
这下,许冉来了兴致。
“多少?”
“九,九一如何?”周一苇试探道。
“额?看来我还是赶回去的好。”许冉冷着脸,心里却窝着火。
“算了,三七就三七,不能再少了,否则兄弟没法给手下人交差。”周一苇一脸肉疼。
可许冉却是心疼。
但一想,黑云都被邢铺头牵走了,还不知何日再见,就不那么难过了。
等周一苇去办理征用马匹交割文书的间隙,许冉去了马厩。
这儿算是他以前的老巢了,一砖一瓦,一马一槽都分外熟悉。
原本有人打理,干净清爽,如今却是蚊蝇乱飞,臭气熏天。
许冉先是给看守说明来意,装模作样的选了两匹好马。然后,独自一人就开始在马厩里转悠。
黑云原本在马厩东北角一个独立的马棚里,如今却是关着另一匹黑马,看起来与那黑云倒是有七八分相似。
回想往日策马过街那林林种种情形,昨日又见黑云烦躁不安。
如今物是马非,许冉只觉得心酸难耐。
他扶着廊柱,惊得那马儿嗤噜噜嘶鸣。
差役远远笑道:“小哥,可莫惹了它,昨个还咬了人呢。听邢捕头讲,这马是云郡凤阴邱家送来的,性情爆裂,无人能服。也不知那花少使了什么手段,唉,小哥千万莫靠近啊!”
许冉摇手笑答:“谢兄弟提醒,我看看。”
那差役也懒得管了,进了屋里。
许冉之所以冒险上前,是因为这马棚里有三个石槽。
黑云难养,马槽就分的细些。
一个饮水,一个放草料,还有一个放豆类和谷物,许冉自然是清楚不过了。
可这石槽一个重数百斤,皆为青石所凿,以许冉如今的身板,翻动起来极为困难。
是以,他得先弄明白,黑云写的槽是哪一个,省的做无用功,反而惹人耳目。
细观良久,许冉发现中央放草料的那个石槽有点异常。石槽微微斜置,边缘参差不齐,似有巨物啃食一般。
反观其余两个,槽缘壁光滑异常,放置整齐有致,明显无人动过。
他心中一热,就连手背上被虫儿叮了也不自知,一翻身跨入马棚,朝着那个石槽走去。
原本栓在棚内的马儿突然就暴躁起来,扬蹄乱踢,似要抗争到底。
黑马硕壮,马蹄被老拳还大数寸,若被踹上一下,最少也得卧床数日,许冉哪里能受得起呢?
可这时候许冉那能顾得上,他把心一横,抬手朝蹄来马蹄挥去。
只见马蹄飞踹,许冉闭上了眼睛,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惧。随即面颊如火灼般的难受,透骨入髓。
这火一起,整张脸如同冒出无数股热泉,相互撕扯着,仿佛下一瞬银壶银瓶乍破水浆迸。
许冉自知自己要噎屁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可虽有巨力击面,却只是微痛。不仅鼻通气畅,耳聪目明,而且头脑清明,毫无不适。
这就奇了?
正寻思间,就听得头脑里连续几声清响。
你杀死牛蜱一只,大仇得报,习得奇术,形变,……
许冉顾不细听,上前几步,一把扣住那个石槽,猛的用力一掀,那石槽竟然纹丝不动。
这下许冉有点急眼了,他弯下腰,双手抱着石槽,使出吃奶的力气。
终于,那石槽动了一下,然后又重重的落了下来。
许冉傻眼了。
他突然厌恶起这具被酒色掏空了的孱弱躯体来。这厌恶深入骨髓和灵魂,让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冷静了下来。
这股冷意刚生,火灼般的脸就如同埋进了血窝里,除了微痛,再无不适。
许冉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石头兄弟,你这是咋了?脸被驴,嘻嘻,不,被马蹄了吗?”
许冉刚一回头,那急切的问候声就转成了窃笑。
抬头望见周一苇掩嘴窃笑着,哪里能看出一丝一毫的担心。
许冉心凉了半截,果真这道上的朋友,全都靠不住。
他叹息一声,就见周一苇跃入栏内,歪头看着许冉的一张脸。每看一眼,就笑一声,最后竟然像个傻子般手舞足蹈起来。
“石头兄弟,你这脸被驴,不,被马踢了多少下啊?青成这个样子。唉!这马儿性子太烈,果真是好兄弟,明白我的心思。可,可你也不该如此沉不住气吧?哈哈,哈哈哈。”
他终于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许冉翻了个白眼,气吁吁的站起身,刚要走,却被周一苇一把拉住。
“嗯,这马果然厉害,石头都肯。你说说,这石槽下是不是藏着东啃啊?”
他上前,抬起脚尖,轻轻一点,那数百斤中的石槽就翻了个底朝天。
“咦,果然有东西。”
许冉急忙回身望去,果然石槽下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