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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贼船

    “无需再问了,你们要寻的东西在这。”

    说话的人是去而复返的李秋言,她一只手捏着一根沾满粘液的残香头,人站的极稳。

    “兰花蛛生于南疆荒林,也算得上天下奇物,幼时性情温和,状似兰花,喜食温阳之物……”

    她娓娓道来,就像一位茶楼里人见人爱的博士,可她的眼神在许冉看来却又像噬人的恶魔。

    冰冷、无情。

    在她的嘴里,昨夜之事,全因那许姓恶贼咎由自取,若不是兰花蛛贪图口腹之欲,那恶贼定会死于那根龙虎香下。

    只可惜,兰花蛛多吃了几小口,才让那恶贼免于宰祸。

    听她说完,许冉默默无语。什么人啊,简直是猪队友。

    可惜,有人喜欢有人忧愁。那曹成自顾自的傻笑,原本无神的双眼,这会儿全是崇拜。

    唯有三宝不住地摇头,似乎自有主意。

    最后他可能是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打断道:“今日之功,全凭几位少侠。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那贼人踪影全无,花溪河十里搜寻不见尸身,莫非被那蜘蛛吃了不成?”

    许冉在心里急得大叫,说啊,说啊,说,真聪明,都会抢答了!

    可皇帝不急太监急,那李秋言反而笑意盈盈,就是不语。

    “嗯,我是一个粗人,不懂那些道理,可要说那贼人没被吃掉的话,昨夜落水逃脱又该如何说起?唉,简直是个糊涂案啊!”三宝叹息连连。

    “嗯,那贼子确实死有余辜,但若是能让人心服口服,三宝自是无话可说。”

    许冉真是佩服三宝的脑子,怎么说,怎么圆。他很想顺嘴来上一句,但想到那只蜘蛛的下场,这会儿只能装哑巴了。

    “言儿啊,三宝说得在理,你说的也没错。可是生是死总得有个结果,否则,郑捕头问起此事,咱也不好交差不是?”李阿牛这个老阴人,明明是在递话,却说得冠冕堂皇。

    李秋言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许冉看,看得他心里发毛。

    这会儿许冉要还不懂她的意思,那就是真傻。

    她是在警告自己,需要自己亮明一个态度。就像你悬在半空,有人拿着一把剪刀对着绳子,等着你开口求饶。

    生或死,本就是一个难题。

    许冉很为难,就像上一世他自诩为同龄人里的硬骨头,与父母对碰,与老师互怼,毫不退缩。

    可这一世,开局就不比骨头,比的是脑子。

    向左,还是向右。

    所有人的目光全盯在他的嘴上。

    “少侠,来说说。我刚才听你讲的极有道理,可这会儿脑子却乱成了浆糊,你说说,说说?”三宝突然就转过弯了。

    许冉一抬头,就望见李秋言脸上有似有似无的笑意,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三宝兄,要我说,其实那贼人是死是活,咱没必要纠结。若死,那是为咱凤阳除了一害,若活,也是生不如死,蝼蚁不如。许家都倒了,多一个窝囊废,少一个窝囊废又啥子干系。”许冉说的情真意切,就像在给那个死去的自己念悼词。

    “精彩,精彩,我若是那许家恶贼,都恨不得翻棺材板给你鼓掌了!”

    李秋言瞥了许冉一眼,接着说道:“可惜,我等是前来查案,不是和稀泥。那恶贼固然死有余辜,但杀他之人却罪责难逃。”

    众人一愣,全都望了过去,到底死没死,你倒是来句痛快话啊!

    “那恶贼死于香毒,随后又被兰花蛛吞噬。至于昨夜跳窗,为何不曾发出惊叫,那不过是妖蛛本体使然。”

    “那,那骨骸何在?”三宝一脸急切。

    “你可见蜘蛛吃食有吐骨头的?”

    “这么说是那妖蛛放的毒了?”三宝又问。

    “非也,非也,放毒者另有其人。”

    “是他!”三宝猛的站起身,噌的一声拔出长刀,嘴里吆喝着:“好你个曹成,藏得可真深,你可知罪?”

    三宝一挥刀,曹成惊慌失措,失口答道:“我那是被逼的,再说那小贼本就该死,我也算为民除害。”

    就此,已是盖棺定论。曹成作势欲逃,三宝那会给他机会。

    ……

    原本此间事已罢了,许冉还想着早些去凤阳城打探消息。

    可那三宝却似乎赖上了他,说什么,怕去城里的路上出差错,还得少侠帮衬。

    许冉一想,这也是好事,搭上三宝这根线,去许府查探也容易了很多。于是,就点头应下了。

    他是答应了,可李秋言却不愿意。于是乎只能让李阿牛父女俩先行,说好到在城南的聚缘斋碰头。

    ……

    等再次上路,已近黄昏。

    三宝意气风发,身前的牛车上拉着面如死灰的曹成和半只蜘蛛。

    也不知李秋言用了什么法子,把能用的零件儿全收了起来,即便如此,留下的一堆烂肉依旧有蜘蛛的痕迹。

    这就足够了。

    ……

    凤凰镇朝西就是凤阳府,走过一座石桥,沿着花溪河北岸的峭壁凿出一条险峻的官道。

    暮色渐浓,官道上鲜见人影。

    可能是许冉今日那一棍给了三宝太多的想法。一路上他兴奋异常,东拉西扯,就差拉着许冉拜把子。

    还说到了城里一定请许冉好好搓一顿,明日再带他去城里逛逛,见下凤阳的美。

    许冉不能不吱声,只好轻描淡写的应付了事。可他越是这么说,三宝眼神就越发的明亮。

    离镇五六里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

    头顶明月高悬,月光透过枝叶间隙斜射下来,在官道上撒下点点白斑。

    山风一吹,枝摇月晃,远远望去,如同数不尽的鬼眼,在黑魆魆的山林里窥视。

    说不紧张,那是瞎话。毕竟上一世许冉哪里走过这样的夜路。

    不知是车夫胆子小,还是牛儿累了,牛车走的越来越慢。坐在车上的曹成缩成一团,牙关咯哒哒做响,牛车辕轴跟着咯吱吱叽咛,如同一首没有调子的BGM。

    三宝如临大敌,持刀在手默不做声,与前时判若两人。

    许冉突然就觉得今日答应的鲁莽了。

    谁能想到,夜里的山路与白日完全就是两个样子呢?

    正迟疑间,远远望见山林里裸露的月光下似乎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些东西初如炊烟缭绕,一眨眼就没如山林里消失不见。

    可慢慢的那缭绕的烟尘又汇聚而出,显现出各式各样类人的形状,虽然没有五官面貌,可一举一动却如同活物一般。

    许冉可不是傻子,他明白,这东西弄不好就是上一世人们嘴里说的鬼了。

    可越是不敢看,那些鬼影子就愈发大胆,甚至在耳朵眼里能听到它们的私语声。

    这一下,许冉胆子再大,也有点手脚发困。

    他正要快走几步,紧紧跟上三宝。

    突然间三宝回头呲牙一笑道:“丘少侠,这下好了,这下好了,看到这小东西,咱今个就安全了。”

    “……”

    许冉满头的问号,安全个鬼啊!你是不是眼瞎啊?

    许冉正想问问,那走在最前面的车夫突然哈哈大笑了一声。

    “哈哈,大人,咱今个运气真是好啊!看来,许少侠果真是有大气运的人。嗯嗯哼嗯嗯……”

    他竟然乐的哼起来小调。

    许冉突然觉得,也许他是踩上了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