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本以为这来的是那两个凡人所说的什么神使。
但仔细想想。
按之前狼的称呼,若那只凶猿便是所谓什么尊神,那神使又怎么会这么强?
仆强主弱?这种情况若是出现,它还有必要孤身返险,谋求灵境吗?
直接碾压不久行了。
再者,时间也对不上。
自己刚刚藏好才一个时辰,那人便紧随其后的到了。
若按留在村中的那两人所说,刚派人去请那所谓神使,又怎么会这么快到?
不谈神使,仅是凡人夜过荒野,也难以这么快就到吧?
也就是说这来人并非神使。
再加上当时那凶猿使用的并不熟练的香火之力,以及身受重伤却不回老巢,反而在此吞食生民。
就算有灵境之力残留其灵性中,也绝不会使之就这样狂躁,毕竟那灵境之力主要还是梦幻之力,靠将人拉入梦境而遮蔽人心智慧,再惑人心智方面,顶多也就是稍加引导,放大其欲望罢了。
最关键的,左宗岐虽未与那人直接交手,但那股席卷而出的红光,却依旧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细细想来,这红光与陶瓮中用来镇压灵性的云纹之力不就是一种力量吗?!
如此说来,要说她是意外路过,左宗岐可决不相信!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追着那陶瓮的动静来到此处的!
再加上地癸血、镇灵陶瓮、灵境、采练府、凶猿……
这一桩桩、一件件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
左宗岐顿时明白这凶猿的身份并非是什么庙神那般简单。
而这事情的背后定然还会有一个巨大的麻烦。
并且现在的他,也被卷入了其中。
只是可惜他实力不够,无法制服这团乱麻的源头,那头凶猿,只能将之杀死,否则的话倒是有可能问出点东西来。
但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反倒放松了些。
倘若事情真是如他所料,这事情对他而言汇成了一团乱麻。
那自己的出现,对于这个一直在追踪凶猿的人而言,自然也是一个谜团。
毕竟自己以前从未来过这片地域,所使用的金光锁链,也并未在此地出现过。
她需要时间去调查,而不论她能查出什么,都是需要时间的。
而这个时间,便是自己能够利用到的空当!
并且这个空荡的利用,还要快!
只有在他们反应过来,找到自己之前恢复过来,才有机会彻底脱身。
他可不想陷入这莫名的事情中。
一念即此,左宗岐不但没有解除龟息之术,反倒加强了这门术的运转。
与此同时,在他的身下,一根锁链悄然伸出。
静悄悄的院落之内,便传来及其细微的刨土声,左宗岐蜷成一团的身子渐渐开始隐没在土壤之中。
不一会,便只见这墙根之下的土地莫名高出了那么一点,一根锁链悄然被拉进土中,直至消失不见。
高出的这点土地,若不注意看,绝对难以看出。
这时,左宗岐也已将这得自庚旋山金龟甲的龟息之术催动到极致。
他的肉身之呼吸已经变得极为绵长且微弱,甚至鼻息之间都难以带动尘土。
这是以这龟息之术是肉体沉寂下来,以方便应对外界可能有的探查,避免被人发现,同时也是压制那灵化之力的侵蚀。
他正是要在此就地闭关,炼化烛龙灯!
至于那位一会可能出现的真神使,左宗岐并未在意。
因为就算对方发现在此发现了他,也不过凝种之境,他也能顷刻将之反杀。
更关键的是,他确实是再找不到一个比这更合适的闭关之所了。
这一片都是人群密集的平原之地,没有什么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野外之地是绝难藏住人的,说不定就会被什么打猎、采药的人撞破。
此刻的他已经做好全神贯注,不留一丝余力,炼化这盏神秘的烛龙青山血海灯的准备了。
倒是一村之祠堂,这个于人而言最神圣的地方,却是一般自己人和外人都不会造次的。
就更别提这祠堂的后院了,更是不会有人来此。
心念一定,肉身沉寂。
而他的神魂来到体内。
只见一盏怪异的青玉灯盏映入眼帘,灯盏仿佛通体由通透青玉雕篆,没有一丝拼凑的印痕,盏中没有灯油,反而是翻涌不息的血色液体,也没有灯芯,倒是一座通体缠绕着虚幻烛龙的微型青山四平八稳的坐落其中。
见左宗岐神念来此,那灯盏中的烛龙竟有些雀跃的昂首。
灯盏之上,仿佛上供一般,顶着一枚漆黑的术种,正是左宗岐本命术种,傩神术种。
灯盏之下,是一枚五彩斑斓,宛如水滴般的术种,正是那蕴含了七情六欲水的行墨术种。
但左宗岐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炼化那灯盏,反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傩神术种之中。
其原因很简单,他需要术种之力助他炼化灯盏。
神魂之力,神念,虽然能够调动那锁链,但那是因为其中灵性早与左宗岐相契合,神念中正,只能使它被操控的更好。
若要炼化,还需术种之力。
他的本命术种本是傩神、傩逐、傩舞,三枚系出同源的术种,三位一体。
可是经历过临江一战,为胁迫盲山大妖,傩逐、傩舞两枚术种被他尽数自爆,这三枚本命术种便只剩下了傩神这一枚。
而且这仅剩的一枚本命术种,还在吸收灵物灵性之时发生了变化。
他需要先将自己的本命术种的变化了然于胸,尽数掌握。
而后再携傩神术种之力,与此前这灯盏形成之时他所种下的力量相呼应,从而更方便的炼化灯盏。
没有丝毫犹豫,左宗岐直接以神魂为躯,跃入术种之中。
顿时,一股亲切、熟悉、温暖的感觉,便将他尽数包裹。
术种术种,以术为种。
其之内核为术,之外显为种。
左宗岐便觉得自己仿佛换了一具躯体一般。
一枚繁复至极的符文化作了他的魁首,这符文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其边角随着左宗岐的情绪、意志的变化而不断起伏跃动,生出种种变化。
生出一股沧桑、古老、幽远、神秘的气息。
一枚浑圆饱满的种子便成了他的躯体,他能感受到自己这浑圆的躯体之中,还弥漫着各种各样山川、河流、草木的气息。
仿佛一片大地破碎之后,无数边角尘埃汇聚于此。
这就是他以往修行吸取山川。河流、草木之灵性,所留下来的痕迹。
整个术种焕发出一股饱满、无漏的气息。
左宗岐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肉体恢复,再以术种孕养身体些时日,便能够立即突破秘藏境!
术种恢复的程度令左宗岐满意无比,唯有一处。
便是那处于符文镇压之下,九张人妖各异的面孔。
左宗岐明显记得,此前这九张面孔刚形成之时,一个个还都只是目光呆滞,只是木然的表情变化,演绎着身前记忆中的经历。
但是此时,这九张面孔的眼中,竟然都有了一丝灵性!
他们的目光竟都变得活泛了起来!
仿佛啃食凶猿之灵让他们也大快朵颐了一顿。
此刻,似乎是察觉到了左宗岐神念探查,原本还在不断表情变换、生动演绎的脸,忽然一变。
每一张脸,都流露出各不相同的表情,以及虽然微薄,但同时也纯粹的情绪。
比如那满脸横肉的壮汉脸庞,此刻便一张脸木然,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凶相毕露,一双吊梢眼中尽是疯狂的杀意,仿佛要将左宗岐彻底杀死。
比如那只甲虫,它大大的复眼之中,便流露出一股孺慕之情,那时只有对父母才有的情绪。
又或是那个娇俏的少女,仿佛便将他认成了闺中密友,眼中满是喜悦。
又或者那个满脸悲苦的男人……
种种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的情绪蕴含在眼睛中,对着左宗岐尽数展露而出。
他们仿佛在有了灵性之后,便迅速被身前记忆所凝结出来的味道所侵染。
才形成这样景象。
而且左宗岐也能够想象出来。
也就是此刻,他们被符文镇压着,才没有丝毫的妄动。
但若是这镇压一旦消失,哪怕只是露出一点破绽,只怕这九张面孔,也会翻了天一般。
更别提让他们帮助自己御敌了。
“但进了我锅里的肉,怎么可能让你跑掉?”
看着凝视着自己的九张面孔,左宗岐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