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土方离右手忽地反握住刀柄,也不见手臂伸缩,只手腕翻转处,寒光一闪已将长刀自腰间刀鞘里拨出。
土方离手握长刀斜指向下,手很稳,刀也很稳,整个人已经与刀化成了一体,在吹过的秋风中纹丝不动。
众人看去,长刀柄长五寸七分,刃长三尺一寸,刃宽一寸。刀如磐石,刀身上却是流光转动,被城门火光把刀身一映,光芒如龙行蛇舞,土方离手中的长刀竟似是活的。
“好刀!”柳长街见状,不由暗自赞叹一声。
土方离的刀也很亮,也闪烁着勾魂夺魄的光芒。
“所以,你的同伙都离开了?”柳长街又笑着问道。
“他们信得过我!”土方离笑道,“人是我杀的,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么我们也就不需要再客气。”
他也不再理会众人目光。径自拉开马步,右手执刀平肩收回,左手前伸刀身搭在在虎口上。目光如炬,长刀如弦上之箭对准了方天。
“赢了,我走。败了,跟你们走。”
土方离本来就话不多,或者东瀛人本来会说的话也不多。
但话少的人,气势通常会磅礴一些,土方离此时架式拉开,更是如凝山岳。
“土方家的三段突?”方天看到他的架势,不由也皱了皱眉,问道。手中握画戟,也斜斜的倒指向下。
方天的脑中不由又浮现出那只雨燕,那只黑色的飞燕在雨中轻轻的掠过,马背上的人已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握着画戟的手不禁又再用了用力。
二人眼中,一刀一戟,在风中只待撕杀。
“疾风刺!”在呼吸声中,土方离已经抢先动手,拧腰转肩右手刺出,人刀合一如离弦之箭般突向方天。“嗤”的如长箭破风,刹那刀光飘出,刃尖处一点寒光已在方天眼前。
“城门由我管!”
却在此时,一旁传来郭来的声音,说话间他已抢先而动。灰影无形,在瞬间就移到方天身前。左手伸长,食指与中指搭起,中指弹出。“当”的一声响,正弹在土方离疾速的刀身之上。
柳长街眨了眨眼,他突然发现郭来的身法不慢,虽然依然能够看得出来形影的痕迹,但绝对不慢,绝不会比自己的要慢。
而且动起来并不突兀,很自然。仿佛本来就应该这样走过去一般,实在很难觉得郭来是在用轻功。仿佛他本来就是如此,平日里就是这样,快也是他,慢也是他。
土方离人在半途,猝不及防,刀竟被郭来一指弹得偏了偏。只这一偏,刀已不继,气也不继,那第二第三段突刺便没有办法再继续刺出。
眼见身形受阻,土方离却无丝毫停滞。脚下一转,身体忽然一折,长刀如流水己然不可思议的转了一个方向。仿佛他并不是被郭来打断改变的方向,而是本来就打算如此。
时时刻刻都是先机!这是高手与菜鸟的区别,即使改变了方向,也要想办法变成主动。
土方离刀动身随,顺势往右急挥,寒光一闪间,电光火石般的刀光已斩向站立在门洞右侧的白云边。
正在此刻,柳长街身形也动,却待要半途挡下土方离。无奈土方离身法太快,瞬的已抢至他身侧,柳长街伸手搭在后背剑柄,待要拨剑拦挡,却忽然眼神中一凛,迟疑了片刻。而搭在剑柄上的手也忽然停滞了一下,没有将剑拨出。他只好放开剑柄,挥掌向土方离横拍了过去。
土方离身形本是极快,在柳长街这一犹豫间,土方离已自他身边飞掠而过,抢至白云边身前,手动,刀挥出。
“九弦裂帛!”手中长刀“嘭”的一声,在白云边眼前突然化作白芒之墙,同时从身前上下左右九个方向斩向白云边。
柳长街见相救不及,身形一晃正待要再次跃起,却见郭来负背双手,与方天二人并排站立着,竟似事不关已。柳长街不由一愣,身形停下,也看向白云边。
刀光至,只见白云边却不退反进,在风雨中白衣翩翩已迎向土方离。柳叶刀轻轻划出一道白线,朝白芒迎过去。刹那间与白芒相撞,白光之中只听九点刀光闪动,两刀刹时已相击九次。带出九声极快的连绵清脆的“叮叮”长响,只彷佛化为“当”一声大响。
柳叶刀瞬时间已行云流水般的挡下了土方离轰然而至的裂帛九刃。
“寻阳江头夜送客,”方天道。
“银瓶乍破水浆迸,
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
四弦一声如裂帛”
“帛已裂,却还不是曲终。”却是郭来在说话。
“土方离的这一式九刀,看似华丽,其实力量已分散,若是对上平常江湖人,己然取胜。”
“而面对真正的高手,却是全无意义。一刀化九刃,刀既分,则力不足,甚至已不能称为斩。”郭来接着方天的话说道,“这是试探,真正的杀招应该在后面。”
“鬼刃罗城门,”话音中,土方离收刀回手,已将手里长刀自上段朝着白云边劈头斩下。”
刀来如风!
风雨里,土方离手里雪亮的刀锋突然再看不见半点光芒,整把长刀竟已是化作黑色。
连刀影里黑色的雨幕似也已随着刀刃卷起了漩涡,仿佛京都罗城门徘徊的众恶鬼都已集在这风雨中黑色的漩涡里转动,随着呼啸的这一刀迎风斩下。
白云边见刀又至,也后退一步,脚下向后顿的下地,已借力一步踏前,手里的三寸长的小刀突然寒芒暴闪,闪出耀眼的光芒。
柳叶刀翻腕划出,白云边竟然要用柳叶刀直接迎上土方离鬼魅般的黑色刀锋。
方天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郭来,“土方离这一刀之威已近鬼神,没有取巧可言。郭夫人竟要以手中的柳叶刀直挫其锐吗?”
“我娘子力气大。”郭来却是淡淡的回答。
说话间刀影嗖的已至,“当”的一声又再大响。刹时间黑白两道光芒相碰,激荡得风雨倒飞,近处的三人衣襟飞起,须发皆扬!
须臾风过,雨落处众人看时,土方白云边各退出三丈,在雨中相对而立。
“刚才好紧张,我还以为你要借刀杀妻。”见白云边已将长刀挡下,方天笑道。
却见土方离看向白云边,脸上神色由惊异慢慢变成凝重之色。
土方离再次拉开马步,却沉身收刀回鞘,右手轻搭在刀柄,低头看向六丈外的白云边。
“拨刀术,”方天道,“东瀛武士最简单的招式,也是最终的奥义。
柳长街侧过头看向他,发现方天很喜欢说话,特别喜欢在别人打架的时候说话。
“凭借拨刀时踏足;拧腰;突肩;摆臂;转腕;挥刀。以先踏出的脚为轴心,旋转身体,将旋转之力集于刀尖上的斩击。”已是将身体的每一滴力量发挥到极致。”
“缓解一下压力。”方天接着说道。
“拨刀谁都会,三岁小孩都会,所以是最简单的招式。但最有力的一击往往是最简单的招式,只因越单一的招式,力量就越加集中。”
“从幼儿开始,每天五百次的拨刀。十年,二十年如一日的重复练习。已经让最简单的招式变成了最有力的强击。”方天又说。
“如果刚才那一刀鬼刃是鬼神之威,那么接下来的这一刀所要面对的,大约就是天地之力了!”柳长街接着说道,他实在也不好意思总是听着,配合了一下。
他所说挟天地之力的这一刀,自然是指土方离的这一刀。
因为白云边还站在原地,似乎都没有任何动作。
只见白云边依然站在原地,只右手拇指与食指捏着在掌中微露刀尖的柳叶刀,一双眼睛盯着前方的风雨发呆,仿佛是在想如何破解对方这无双一击。
风雨吹过二人之间,土方不动,白云也不动,二人与天地风雨似乎达成了一种平衡,身体也似己融入这满天的秋风夜雨。
秋雨连绵打在二人身上,但渐渐众人却发现打在土方离身上的雨越来越少,似是被一层薄薄的的空气把雨水隔开,又似乎被身体里发出来的热量在雨滴到衣服上的瞬间烘干。
而白云边却依然抬头似是发呆一般看着漆黑的天空雨幕,即使风已吹乱她的头发,雨也打湿了她的衣裳。
“没有想到,这个东瀛武士刀很快,气也练到了如此高的境界!”却是柳长街叹道。
郭来看了他一眼,他也没有想到,身旁这个青衫少年,年纪轻轻,非但武功不弱,在武学见地上也是颇为壮观。
“哦?”方天也正在看着柳长街,微笑着等待着他说下去。
“气也分三六九种,土方离练习的是怒气。”柳长街道,“可以毁天灭地的杀气,不断增强到气满的时候,注于刀锋,刀锋之锐几可开山断流。生死一瞬!”
“难怪他姓土方,看来是做项目出身,嫂嫂倒是不易应付。”柳长街说话间又自言自语道。
近墨者黑,近话多者也唠唠叨!
方天听到,看了一眼柳长街,“你以为嫂嫂只是在发呆吗?”
郭来听他二人说了半天话,这时又再听到“嫂嫂”一词,不由看了一眼方天。
“二位,我排行老三。而且,也不用吃药。”
“你能感受到嫂嫂身上的气息吗?”自来熟的方天话到嘴边,也不去理会郭来,一笑而接着问柳长街。
柳长街听到他问,扭头看了郭来一眼问,“那我是能还是不能?”
“不能。”郭来目光向前,又再干咳了两声。
郭来停了一下,却还是接着解释道:“但凡杀猪屠狗都身带杀气,何况是高手相争一决生死。终不成他们连没有练过武功的普通老百姓都不如。只是因为嫂嫂已经把她的气息融入了天地,所以我们也没法感应到她的气息。”
“嫂嫂!?”柳长街与方天对望一眼,笑着看向郭来。
“无论多锋利的刀剑都无法斩断大地,破碎天空。”郭来似乎太投入,没有发觉二人眼中的笑意,又接着说道,“现在只是需要一个时机而已。”
“如此,土方离已然败了!?”柳长街听完,惊叹着扭过头来又看向郭来,瞪大眼睛诧异问道,“郭门吏先生的心真大!怎么敢娶这样一个厉害老婆?”
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有些时候,三个男人也是可以唱一台戏的,而且有时候唱出戏来的精彩,绝不会输给女人。
只要能遇到合适的人。
合适的男人!
而在远处的人,此时却好像是也听到了这三个站在边上游手好闲的男人,在唱戏。
远在六丈外,本来还在观山看雨的白云边突地转过头,目中寒光一闪,看向郭来三人。
郭来被目光闪中,不由心中一寒,大声说,“我什么都没说!”
此时,方天却笑道,“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土方离蓄力过半而未满,可以击之。
“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