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吼叫响彻了山林。直让师徒二人脊背发凉,汗毛根根竖立,急要冲出衣袍。
袁法和师父从来隐居深山,已经和野人一般,如何怕得了老虎?
只是这吼声不对!可听得这声虎啸响自二十里开外,方圆几十里内只见群鸟惊飞,百兽逃散,把一片草木摇得哗哗作响。
要知道此地灵气充裕,几人合抱粗的大树比杂草都多,奇珍异兽应有尽有,连野猪都有半丈体长,更何况那猛虎。
一定是只极凶的大虫。
道人也是吃了一惊,本来是心心念念着什么猪豚野鹿,没曾想来了个这等凶煞。
“徒儿……咱还是算了吧,网两条江鱼也能滑嘴。”老道劝着。
“弟子去去就回。”袁法沉声。
袁法自打进山,从来是好勇斗狠的,此番学了不少本事,胸怀利器,杀心自起。心中思量道:杀剑寒意未散,正好拿猛兽祭剑!哪管什么小心为上!
老道苦劝不得,只能放他进山。
袁法抓过了凡铁,忍着腿脚的抖嗦往密林中便走。一进入密林袁法便有些悔意,林中非常阴暗,伸手不见指掌,睁开双眼如盲。
那吼叫虽只有一声,可却在袁法心中漂荡许久不散。
袁法呼吸急促,向着那虎啸源头苦行了六七里路,腿脚有些熟络了不再哆嗦。借着月光寻摸了个碗口粗的树木,一剑刺去,剑刃一时没入两尺相当爽利。
袁法抽出长剑感受着剑脊的冰凉壮了壮胆,咬紧牙关心一横继续走了两三里。
此刻正是月隐之时,太阳未出,黎明前夕丛林中至暗,比初入时更甚,仅能靠耳鼻寻路。
袁法渐渐适应了黑暗,梳理着气息镇静下来,再次踏步却吃了一惊,脚尖触感柔软,好似踢到了个肉体。
不容犹豫便一剑刺去!
没有任何反应,袁法轻轻挑起那小兽细细观瞧,这狸子除了身上这块新伤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只是舌头外吐,嘴边渗血。
想是那声虎啸震慑,让这狸子肝胆俱破而死……
袁法撇了狸尸,绷紧身体,强行了一二里路,心中既是期待又是恐惧,手中那凡铁寒意消散不少。
这时,林中猛的刮起了一阵风,激得袁法一身冷汗,背脊发凉。这风不久便消散了。常言道:龙腾云,虎行风。看来这大虫就在不远处。
袁法赶紧找了个巨树背靠紧贴着,心中叫苦道:我习武以来,杀人不少,第一次与猛虎共处还是头一遭,没曾想如此骇人!
正想着,耳廓微动,听到隆隆的暗响,正视前方猛然看见两颗拳头大小的光亮凝视此处。
四目相望,袁法登时怔住。
忽的一声吼叫,像是奔雷一般的惊悚,袁法被虎啸催动,强压着心肺震颤,垫步闪在巨树一旁。
那猛虎扑了个空,虎掌拍在巨树上扣下一块簸箕大小的树皮耷拉着。
袁法攥紧剑柄,闪眼看去,窥得这大虫身长一丈有余,只道是:
立地肩膀六尺高,大口呼出带腥臊,狂躯轰隆吞雷爆,巨掌嵌入银弯刀。双睛赤焰,尖牙排戟,爪踏阴风,尾如鞭摇。
好个万兽共主!
袁法见状,弓身沉步慢慢后退,把剑横在身前做防守姿态。那猛兽扑空也是一愣,侧头怒视,轻抬四爪缓缓踏来。
这大虫若没有灵性如何生的这般巨大?想是平日里感受着日月精华早已成了精怪。
只一回合,双方都看清了彼此深浅。
袁法手中凡铁微微震动,锐气散发,并无光源映衬,但却明晃晃冷森森。
老虎伏地,压身蓄势,那口中的轰隆声好似抑着惊雷,随时可闪将扑来。
双方对望,一瞬似良久。
那老虎不耐,登时扑来,骤然到了近前,袁法见势沉身,让它凌空而过。
两者最近时,仅有一寸相隔,几大滴垂涎撒来滴在额上,腥臊难闻。袁法凝神顺势以剑式斜刺,将两寸剑尖扎入,那老虎吃痛接地之时用后肢一掀,一尾鞭打在袁法肩颈,让他倒地难起。
袁法被破了气血韵律,肩膀火辣辣的疼,那虎腿也是挂彩,流血不止。
“这一鞭得有几百斤力气!”袁法抚着肩膀正要起身,那猛虎得势怎能放过?一瞬间巨躯压来,先是尖爪一拍,让袁法翻身躲过;再是血口撕咬,被袁法双手横剑抵格。一时间纠缠着难舍难分。
袁法抬膝猛击其腹,那大虫吃了体大的亏,躲闪不得,被袁法连番命中,势头不复以往。
正巧这天色将明,视野开阔起来,袁法不再恐惧,信心大增。
那大虫正欲抽身,却被袁法跃起跨住,在身后勒紧了长剑,好似给它罩了个人形笼头。
老虎牙根吃痛,几番昂首甩不掉禁锢,便奔向巨树一头撞去,袁法本就挟持不住,见状便脱离虎躯摔在地上。
这猛兽狂奔,一头抵在巨树上,把心性撞没了大半,正是头晕目眩,脑内发昏之时。袁法不再犹豫,顿时跳起,揪过那顶上花皮,秉住长刃直扎进那拳头大的黄金瞳中。
老虎溃败,嚎叫不止,颤嗦欲离,袁法翻腕一挑,把那眼珠剜出,连带着血肉筋膜并挑出一缕。
这大虫瞎了眼,癫疯一般的到处冲撞,好似那无头苍蝇。
袁法从容闪避,只待其散尽气力后,冲上去只一剑贯入咽喉,借着锐气沉身一割,破其动脉。
血浆随着老虎狂奔而喷洒不止,把这周围染的血红,草木枝叶都像是冥界长出的,殷红一片,煞是恐怖。
袁法知其必死,缓缓跟随其后。
不久,虎躯瘫软倒地,轰的闷响,起了一阵清风抚额。
袁法见那虎倒,冲上前去又补了两剑,杀毕也觉得浑身酸软,跌倒在地盘坐良久,自视身躯,肩头双臂血肉模糊,每道伤口都有一寸深浅,那两只前爪并不锐利可见力道之大。
好个猛大虫,这气血之力不知道比一般修士高到哪里去了……幸好未伤及动脉,不然今番死也!
撇了凡铁,攥紧了红玉吞吐有律,闭目养伤半日,再起不能。
……
苏醒时,已经快到正午。密林中再次笼罩着墨绿色彩。
袁法伤口还未痊愈,结了几道厚厚的痂,起身细瞅那身边大虫,此间才看得清楚。
一身亮黄的皮毛嵌着上百条玄黑波纹,血浆流了一地,已然干涸,此等巨兽死在自己剑下,袁法相当满意。
正要去拖拽,如何拖得动?这具虎尸得有上千斤不止,袁法早已费尽了力气,心中叫苦道:猎物庞大带不走,远处的师父又饿了好几顿了,这可咋办。
袁法跳开,把那九寸大小的树皮簸箕撕扯了下来,趴在虎躯旁用短刀缓慢开膛,剥了半扇虎皮,片下脊柱处的几斤条肉,再把那人头大的虎心剜了,盛了一大钵脊肉和下水。
这虎胃斗大,也切开来,内里还有几段野猪烂肉散发酸气,看来这老虎刚刚吞了野猪,腹中发胀时遇到袁法,真是凑巧。
袁法捧着簸箕依依惜别,那虎骨珍贵,刮擦后隐约泛着紫芒,可惜巨大也只得弃在此处,只等来日敲骨吸髓一并啖尽。
袁法寻虎时随手伐断了不少枝叶,现在寻迹往水崖边走着,杀了虎精心中畅快,腿脚也不再沉重,抱着几十斤虎肉健步如飞。
远远的望见老道正在嘬着草叶,袁法把那簸箕撇了,心肝和那脊肉哗啦铺了一地。
“师父,徒儿来迟了!”袁法笑道。
“……为师昨夜饿得坐不住,正要去寻你,也是害怕你归来后找不到了,便在此地安坐一夜。”老道惭愧,看着袁法又是血池出浴般的身体。
“师父,你看这虎心这般大,是不是成了精了?”袁法疑惑。
“并不是,我之前在天上见到的妖众都有千百年道行,修得人形,和一般修士无异,这等大虫只是活的久了,看样子也就十岁。”老道摇头。
袁法半信半疑,取了火石火镰打火烧饭,幸好这天没雨,敲下一片大石炙烤脊肉,再把那虎心洗净了血水,片成一条条的也烤了。
两人吃的畅快,炫完了十几斤虎肉,尤其是袁法,此次出猎归来,总觉得吃不饱,那筋肉下肚后不经胃化便消失了,气血之力的运转骤然加快。
师徒二人吃饱后便盘膝歇坐,直至星夜。
“袁法,为师有些要事,正想离去……”老道拧着眉毛犹豫道。
“师父,弟子不舍,即便是刀山火海也愿一同前往。”
袁法知道,像师父这种凝气大能来讲,天地逍遥,偏安一隅不是长久的。
“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得。”老道摇头笑着:“要是寻常地方倒是考虑带你去。”
“弟子四体健全,什么地方去不得?”袁法自信道。
“……冥界。”
袁法微怔,他自然不相信有什么冥界,只是师父说笑而已。
“师父,弟子疑惑,您去冥界的要事是什么事?”袁法无奈。
“给你安排安排后事。”老道想当然回应着。
“后事!”袁法登时跳起,慌乱道:“师父,徒儿还有多少阳寿?”
杀父之仇未报,赵宋未灭,为何就要死了……
“多的不说,起码还有三五千年,这个数是我吐了六两血测算的……”道人严肃。
“……好吧。”
袁法知道,师父是神仙一般的逍遥人,只是对自己倦怠了,随便找个由头离去罢了。
师父终究是要走的,袁法感到自己又被逐出师门了。
两人观星不语,有一搭没一搭的尴尬闲聊。
袁法渴望光明;而老道则更向往夜晚,那时更适合观星,而且这玄黑是寰宇中的永恒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