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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饵巫峡以钓剑,龙脉震颤凡铁现

    蜀地,巫峡山间。

    一连下了数天的小雨,师徒二人踩着泥泞穿越密林……

    袁法充当前锋,在前路或割或拨开枝叶为师父扫清障碍。老道在后面呢喃着方位,目光如炬好像胸有成竹。

    高大的草木吸尽了日月精华,让这雨林浸泡在墨绿色的昏暗中,偶尔有几束光透过叶片间隙打下时都让二人欣喜不已。

    他们的衣物因潮湿粘在身上,鞋子早已丢弃,脚底的疼痛已经麻木,难熬的密林好似没有尽头。

    无比重复的步调持续许久。

    ……

    袁法感到略微刺目而昂首。

    看到了阳光,且是正面耀来的光!这说明雨林的尽头要到了!

    袁法见状欣喜,不顾浑身的疼痛加快了短刀的砍伐,赤足奔跑,让枝叶对他脸庞的抚摸变为刀割和鞭挞。

    越来越近了,抬手。

    猛的撩开最后一块绿幕……

    一阵晕眩后,他们见到了……群山,江水,和许久未曾谋面的宽阔天空。

    这片曼妙的山水时刻让细雨遮着一层薄薄轻纱,朦胧着,模糊如晕染。

    这广大无垠,让袁法身心俱被震撼,只道是:

    风抚长岸,雨洗山峦。

    穷目决眦无际,茫茫群峰争奇;万般豪情再不羁,了却身心乏力。

    前程路远天高,一隅何须拘泥?江山亘古似不变,实则内蕴生机……

    这老道背手缓步,见此绝景,悠然微笑,闪目再看,天地间:

    万仞开屏,争势茁壮入天穹。

    江流曲折,银鳞巨蚺正盘横。

    崖头落瀑,飞起细云敷面冷。

    仙笔点翠,江山晕染画卷中。

    真是散仙得胜景,万年证道仅知山海同声。

    两人欢喜,携手下山,欢笑的诗歌声中又走了几百步,找了一处低矮山崖边盘坐。崖下水波涛涛,汩汩咚咚的响,听之舒缓,悦耳非常。

    正巧这细雨停了,一抹彩色圆弧拱起,七彩的虹桥被云朵托举……胜景繁多,文字难以摹刻。

    老道于水崖边坐立,袁法知道:师父这几日寻剑无功,推算测卦耗尽精神,需要多多歇息。

    袁法自打气血畅通以来,腹中很少饥饿,类似于辟谷之能,一路上仅吃了些野果,便能快步百里山路不乏。倒是老神仙常常叫苦,说要吃飞禽走兽,经常遣了袁法奔去追捕小兽。

    袁法此刻于崖边在老道身边盘膝瞑目,效仿着捻指呢喃,却频受外物侵扰,身上脏污已有月余未洗,此刻瘙痒黏腻。

    袁法起身,顺坡而下,到了水边,解开衣物,码放好赤玉和短刀便兀自下水,把头脸涮的干净,细细搓洗一遍身躯。

    来蜀地修行四年以来,袁法身躯也不再羸弱,他看着自己修长健硕的四肢甚是满意。可心中转念一想,这躯体无法炼气要之何用?

    在水中叹息,浸泡良久上岸,再把那肮脏衣物浆洗了一番。

    做完这些,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袁法昂头看去,老道还是那副盘膝姿态,扭着眉毛,像在犹豫不决。

    “师父,这江水不是太凉,怎么不下来洗洗?”袁法赤裸着昂头问道。

    “不洗,洗澡……伤元气。”老道一边沉思,一边喃喃。

    “好吧。”

    袁法微声点头,继续浆洗着其他衣物。

    ……

    “好像……就是这儿!”老道突然起身大喝,声如惊雷。

    “什么在这儿!”袁法紧张,急忙回应。

    “剑!”老道笃定。

    “剑……”袁法喃喃,行路太久,他承认都快忘了为何而出发。

    “这里是哪里?”袁法问。

    “这里,大好巫峡的江水里。”老道呐喊,相当笃定:“那杀气浓郁,非江河龙脉难以压制,必定在这江水里,而非掩埋土里……”

    袁法兴奋,寻剑月余,终于有所收获,连衣装都不顾了,赤裸着赶回老道身边。

    “师父,既然在这江水下,那如何寻取,要弟子下水么?”袁法提议,难掩兴奋,欲要下水。

    “傻徒弟,这江水湍急,别摸不到剑,倒连你给丢了……”老道摇头。

    “弟子刚刚下水了,这里水流不急,而且我曾做过纤夫,通水性……”袁法执意。

    “不行,傻徒弟你有所不知,这里剑气很重,此剑必然有来头,且剑灵饮恨嗜杀,若非其命主,近之则死……”老道解释。

    “竟然如此恐怖……那该如何取剑?”袁法凝视滔滔江水,相当渴望。

    “用血肉为饵,钓它上来。”老道嬉笑。

    这笑总让袁法受苦不迭。

    “真的行么?”袁法知道,师父的话语总是三分真,三分假,四分嬉笑怒骂。

    “准行。”老道笃定,点头。

    好吧,何妨一试呢?也没什么亏损。

    袁法赤身裸体着跑进林子,伐倒一棵小树,用短刀剃出一根柔韧的钓竿。再从粗布破衣袍里好不容易抽出几根长丝接连,系在竿头,递给老道。

    “你那红玉呢?”老道擎着鱼竿笑问道:“没有饵料如何垂钓。”

    袁法一时犹豫,不想去取衣服里的红玉,那东西和肺腑共鸣,要是丢了可就惨了。

    “师父,那红玉不凡,且是贵人赠我……”袁法咬牙道:“有代替之物么?”

    “需要血气勾引一番。”老道提醒。

    袁法找出短刀,比划着长腿问道:“师父,我割这腿上的皮肉与您垂钓剑灵如何?”

    “你那药渣淬炼的粗筋硬肉气血不足,入水怕会消散,不过不妨一试……”老道点头。

    “那脸上的呢,您不是常说五官映射五脏六腑?气血之力应该很多。”袁法把刀子搁在脸上询问。

    “那些玩意儿都是有用的,割破了面相影响修行,运势残破。”老道摇头。

    “师父,这耳朵又是对应哪里。”袁法调笑。

    “那是肾气和福相之廓,你娶媳妇时还得用呢……”老道教导又是摇头。

    未等老道说完,袁法便片了一小块耳垂下来,血液淌下直至胯间,一抹红线画下,身躯像是被利刃斩去半边。

    “师父,弟子不爱女色,这肾气想来无用。”袁法喃喃,捏着那块耳垂递与老道。

    “谨遵孝道啊,袁法。”老道只得接过那耳垂担忧道。

    “师父放心,袁法即便舍了肉身为魂鬼也能尽弟子之孝道。”袁法微笑安慰道。

    老道把那耳垂绑缚在线头上,一寸寸放线,可见相当谨慎。

    那块嫩肉投入江水无迹,仅有丝线被牵扯。

    ……

    一时静默,不仅仅是师徒二人的静默……而是整片山水的静默!

    那大江中的天山来水本来势头无两,奔涌不止;而今却舒缓,然后迟疑,最后如死水一般平静,再最后却如浆糊干涸一般凝固……

    长江巫峡段……静止了。

    “听到了吗?”老道压抑声音。

    这气氛压抑死寂,就连袁法也感受到了铮铮剑气,何况可以吞吐灵气的道长!

    “听到了,无声的龙脉……在压制,真是强烈。”袁法喃喃怔住。

    无声的对抗还在继续,只能听得到心跳的声响,袁法凝神时甚至还能听到心脏把血液泵出耳垂伤口的流动。

    两人紧张屏息……

    突然,水面如沸腾般震颤,水花频频飞溅,万般剑气咆哮直冲云端,仅凭声音便可听得到锐利。

    “这剑……真是锐利。”袁法看到异动,更是绷紧了神经。

    “龙脉势退了,要小心。”老道握住鱼竿提醒。

    噌的一声。

    这一瞬好像有一万柄刀剑冲入高天,却都是剑影和剑气……那势大遮天蔽日。

    杀意能凝为实体,这剑本尊未至,气息先行,想来真是森然可怖!

    袁法心中自然不惧,甚至兴奋。可是他这具身躯却自行发抖,三十颗牙齿捉对儿相搏,这竟是……越过灵魂直接对肉身的震慑。

    无视气血和灵力护体,直击真元,这般强兵如何不令人胆颤。

    老道凝目,昂首望着空中排列无数的剑气具象,甩手撇了鱼竿便跑。

    “徒儿,快走。”老道身法从未如此之快。

    “那剑为何还不现身……?”袁法赤裸着紧跟将老道拽住。

    这时,一柄长刃尖端衔着一小片皮肉冲出,那皮肉还散发着血气,给这剑尖引导。

    这长剑冲出时毫不犹豫,向着二人直奔而来,迅速无影!几十步的距离眨眼间刺来。

    空中的万千剑气也随之飞来。

    太快了,师徒二人还未看清这剑的形制和长度,那尖端已然逼近袁法眉心。

    “好剑!”

    袁法轻笑,淡漠轻吼,刹那侧闪,让这利刃扎了个空。

    那剑刃从袁法耳边擦过,一瞬间好像那耳垂再度回到了他左耳上……

    没曾想这长剑不受惯性制约,扑空后在空中丝滑拧了个八字首位倒置,再度顶来。

    背后的万千剑气已至后心……

    腹前的长刃正在呼啸……

    腹背受敌,如何去接!

    袁法下腰塌身,待那长刃从脐上掠过后,猛的挺起腰腹去攥那剑柄,这一瞬间撕扯般的爆发让他腰椎疼痛欲断。

    这一瞬的冲击,右臂已被拉扯脱臼,仅有皮肉连着,

    袁法不敢松懈,右手握好震颤的剑柄,再用左手去攥那剑身,把它抱进怀里夹紧,他早已做好断指断臂的准备。

    没曾想这剑竟然愚钝无刃,锋利全靠锐气……本该快意的剑身很是光滑。

    它在震颤,坚韧不屈的挣扎,刮蹭着袁法的肩颈,让那血液流遍袁法全身。

    赤裸的袁法如今是个血人。

    他忍着剧痛,蜷缩着将它抱紧,血水敷在那剑脊上,气血之力散化蒸腾,尽数融入剑身。

    许久。

    这长剑缓缓平静,不再自动。

    “好剑,竟有如此力道……”

    袁法喃喃起身,忍着剧痛秉直了右臂,猛然沉身杵地,把那右臂脱臼归位。

    缓缓握紧那剑柄抬手检视,袁法凝目看着这拼下半条命捕获的长剑不语。

    此剑乃四面剑,像是从的秦汉形制,但……好像又不是。

    这剑身过于狭长,且刃口光滑,好像前代主人征伐无数但是从未打磨一样。剑格也是狭小,仅比剑刃略宽。

    好在剑脊笔直,剑从平滑,剑柄也从刃而长而让重量相当舒适。

    这是审美绝对从简的产物,上下没有任何花纹和贵金属,也没有任何宝物镶嵌,仅有圆形剑尾的九圈环形阳刻……

    “一条扁平的铁棍……”袁法喃喃。

    没能看到任何不凡之处,检视不到任何信息于其上,谁能想到它曾经数次置我于死地……袁法内心想着,咧嘴冷笑。

    “徒儿~你可还健在~”老道奔出密林呼喊。

    “师父!”袁法欣喜挥手:“我逮住剑了……”

    老道见徒弟如血池出浴般站在岸边,相当忧虑叹息道:“别为了个破剑把自己弄死了。”

    “师父你看。”袁法捧过长剑炫耀道:“这口剑真是狭长。”

    “嗯……”老道抚摸着剑脊沉声道:“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它是……纯纯的铁器。”

    “不可能!”袁法笃定:“师父,咱俩亲眼见它唤出了剑雨杀阵……”

    老道再次郑重凝视,抚摸着剑刃叹道:“确实是铁器,没有灵根,跟你倒是挺般配的……”

    老道还没说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袁法愤愤。

    “不知道。”老道摇头道:“此物的形制和气质确实不凡,可是它材质确实是凡铁,不如精铁或陨铁打造的好。”

    袁法闻声,持剑跑开,四下里寻找了一块不小的石头,一剑劈下,结果反弹的虎口生疼。

    他瘫倒在旁,无奈叹气。

    老道缓缓走来抚慰道:“别伤心嘛,这回算错了方位,咱再去寻摸一把去……”

    “师父,不用了,我就用这把剑了。”袁法不甘道:“而且它已经有名字了。”

    “说来听听。”

    “就叫凡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