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子虚乌有 > 44.何其远

44.何其远

    *

    “他一直对我说,别过来。呜呜……我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我找了好多人想让他们带我进去看看,可是他们都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妇人说的声嘶力竭,情到深处竟流下两行血泪来。

    二人竟视若无睹,安慰她:“那我进去帮你看看,你在外面等等我。”

    那妇人听到子虚这么说,顿时激动的只能蹦出一个好字。

    子虚与邬有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子虚便独身一人踏上台阶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客栈门。

    说来也怪,两人出来时,客栈可是人满为患,人声鼎沸,这会却门窗紧闭,里面安静的不闻一丝声响。

    子虚推门而入时,明显受到了阻碍,似乎有人在里面顶着门不让人进去一般,子虚用了点力,无果,只好释放出一些煞气,须臾门就开了。

    子虚踏入门内的瞬间大门轰然关闭,一声声凄厉的鬼号在耳边响起,自从轮回之所迁至往生殿后,人间鲜少有鬼魂出现,平日里更不闻鬼音。

    没想到这小小的石头城竟然还有漏网之鱼,且还不是怨气所聚。

    子虚站在空荡荡的客栈中央,指尖窜起一团冥火,漆黑无比的客栈登时亮堂起来,他看见一个身穿银色盔甲肩披红色披风的人影背对着他。

    子虚眯着眼看了一会,很快就发现那盔甲中并没有人,只是空荡荡的飘在那里,乍一看像是有人站在那里一般。

    两厢静静的对立了片刻,子虚就听到一道嘶哑的嗓音问他:“你是谁?”

    好半晌子虚才回答:“天煞孤星。”

    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天煞孤星的名头总比子虚这个名号要来的响亮一些,果然就听黑暗中寂静了好一会,子虚才听到那声音幽幽的叹息:“原来是你啊……”

    子虚没接话,就听那声音又接着说道:“是不是阵都破了?”

    这话一出证明他先前的猜测也得到了验证,这鬼魂是大义献身的何其远,门口妇人的儿子,子虚轻叹:“是。”

    又过了一会何其远问他:“有把握赢吗?”

    子虚摇头:“千年前一战神宫元气大伤,这千年来也鲜少有人能得到成仙,如今道仙不足当年的一半。”神宫恢复慢,不及龙族修养快,他们只需一心专注自身,而他们却要为三界造福,而且也不能走歧途,如今连神君也是元气大伤,战力可谓不足当年的一半。

    “这么说来,这次若是开战,神宫可能连自保都难,更别提还要守护人间了。”何其远又是一声叹息。

    “这么说也没错。”子虚低低应道,谈话也就此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那盔甲动了动,转了过来。

    凭子虚的眼力一下子就看出了那盔甲中只有躯干套在盔甲里,四肢与颈部的地方皆是血淋淋的一片。

    盔甲飘到子虚身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何其远又幽幽的问道:“你身上有股熟悉的感觉,你是不是带着我的其他部分来了?”

    子虚没想到对方竟敏感至此,只是有一点他猜错了:“不是我,那个人在门外。”

    何其远闻言顿了顿:“是门外那个陪着我母亲的道士吗?”

    “是他。”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何其远又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她就那么一点心愿我都不肯满足她,她活着的时候都没那么求人过……”

    子虚摇摇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是让她看到你这幅模样对她才是真的不孝。”

    尽管他这么做是为了苍生,不得已而为之,可试问天底下又有几个父母能承受的了这般痛苦?

    若只是战死她还能收个全尸,终归能圆了她一份念想。

    可若是五马分尸而死,死后尸骨还分葬天南地北,作为封印阵的阵眼存在,封印阵一日不破他的灵魂就一日不得消停,而他残缺的意志将永生永世活在封印阵中,与恶灵为伍,永不见天日。

    以这么一副样子他自然不敢见他的母亲,哪怕背着不孝的骂名都好,就是不想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样子。

    说罢子虚又补充道:“不过今晚你能见见她了,你的尸骨全都带了回来。”

    何其远苦涩道:“可是我是分尸而死,如今都千年了,恐怕尸骨都无法拼凑了,还是不要见了。”

    对于他人而言这确实是个难题,但对子虚而言却是小问题,只见子虚笑了笑,将邬有招了进来。

    邬有见到客栈里杵着的盔甲丝毫不惊讶,似乎他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因此当听到子虚要他将白骨拿出来时,当即十分爽快的将白骨掏了出来。

    何其远立即又向前凑了几分,白骨也同样激动的震动起来,不一会所有白骨都各就各位,只是正如何其远所说,他的尸骨分离实在太久了,根本无法拼凑,刚粘上又叽里咕噜的往下掉,何其远见状也不觉失落,这是他的命,在他决定用自己做阵眼而死时就预料的场面。

    只是隐隐又透着希望看向子虚的方向,总觉得这人应当是有些法子的。

    子虚一手掐诀一手凌空画符,一道道金色符箓在子虚指尖倾泻而出,犹如绳索般将地上的白骨全都串联起来牢牢的黏在盔甲中……

    *

    妇人被子虚搀扶进来时,她还是蒙的,很快她就看到了站在屋中央的高大身影,那影子从阴影处一步一步的朝着光明处行进,那熟悉的面容赫然是她牵挂了千年的人。

    妇人抖着唇,鼻子死劲抽动,之前在门外一直哭喊着想要见的人,到了真见到的时候,反而一句话都说不来了。

    何其远缓步走到她跟前,随即单膝跪下抱拳,哽噎道:“孩儿不孝……”

    一句孩儿不孝跨越千年,终将那些年来不及出口的歉意道出,年幼从军是为了得到银两给母亲买药,随着大军征战四方,渐渐他也从无名小卒爬到了铁血手腕的大将军之位。

    以为战事稍平便能回家看看家中的老母亲,一别经年除了往来的书信,他们竟然已经有十年不见了。

    何其远心中怅然,正想上书一封奏折回家探探亲,奈何天不从人愿,那封奏折来不及上奏,就接到了个仙门大家的示警。

    此后便是暗无天日的仙魔大战,凡人哪躲得过这些动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的仙魔斗法,稍一不注意就是被无辜牵连,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当时新皇刚连龙椅都没坐稳,天下又身处一片战火中,这场战火是毁天灭地,凡人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那场大战持续了半年。

    半年时间人间生灵涂炭,许多遭战火波及之处寸草不生……

    何其远就是那时被仙门之人给堵上了,他们言辞恳切,将苍生大义竟付交谈中,末了纷纷跪地祈求他能为了大义献身。

    何其远当时呆立其中,久久不能自语,他心中没有那么多的苍生大道,可半年时间就让他彻底认识到,凡人的渺小与无助,根本不可能在这场大战中全身而退。

    何其远想到了家中的老母亲,至今还未能回去见她一面,也不知梅花坞是否安好。

    何其远闭了闭眼,再睁眼,眼中一片沉痛与不舍,可他似乎再无其他选择,他答应了。

    若是他的死能替母亲换来片刻安宁也足矣。

    谁知仙门之人还要求他要死的惨烈,要怨气十足,方能达到成效。

    怎么才能死的惨烈、怨气十足,死后尸骨还要分散各地,对此何其远惨然一笑,留下了最好一个遗愿:“请把我的心葬回梅花坞。”

    随后他便下令与副将,将他五马分尸,还要让他慢慢体会被分尸的痛楚。

    副将听罢顿时双膝一软,大喊:“将军啊!”

    可是这并不能阻止何其远决定赴死的决定,诚如仙门之人所言,人间战火稍停,杀人如麻煞气缠身的将领可不多,他是其中一个最煞的人,由他作为阵眼远比其他人要来的有效多了。

    仙门之人最终遵从了他的遗愿将他的躯干葬回了梅花坞,他以为只要他的心回去就能见到他的母亲。

    然而一切事与愿违,等他见到他母亲时,他就已经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中,而他的母亲一直在不远的地方不停的问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有没有见到我家阿远啊?”

    可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甚至都没有人看见她,能见到她的人只有何其远自己。

    何其远被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下意识的向她跑去,可惜他还没跑出门口就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给挡了回去。

    何其远呆滞半晌,开始发了疯的冲撞,又不停的被挡了回去,他不甘、嘶吼,挣扎、然而无济于事。

    他被困在了这里,出不去。

    许是他的心意被传达了出去,他的母亲茫然的看向他的方位,然后癫狂一般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嘴里不停的喊着:“小远,是你吗?是不是你回来啊?小远,你回答娘啊,刚刚是不是你在叫我?小远小远……”

    何其远顿时弹坐起来,声嘶力竭的大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