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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这么消失了。”子虚如是说道,那段日子他很痛苦,很想不顾一切放纵一回,可是他不能,连哭都不被允许,他的身上是无穷无尽的煞气,稍一不留神就会被反噬,他不能让木羽仙人的苦心落了空,于是在他还没完全醒悟过来时,他已经学会了不喜不悲。
正如他一开始所修的孤道一样,注定孑然一身。所有世俗都不能再撼动他的情绪半分,最后他成功了,也终于成了漫天道仙中,唯一的异类。
在很长的时间里,天煞孤星都是令人忌讳的存在,连那些拥有翻天覆地本领的道仙都一样忌讳他。
人只要活着,就会有七情六欲,更何况道仙还都是从普通人一步步爬上来的,没人比他们更懂,任何一点负面情绪都是容易被煞气放大,所以其他道仙的神殿总是门庭若市,连文官武将都是一抓一大把,唯独天煞孤星的神殿,门可罗雀,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索性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日子,否则他要是不甘闹上一闹,那么整个神宫都得翻上几番。
邬有似有所觉道:“这就是神君说的师徒情深吗?”
早先子虚说过要陪他找齐白骨,可当时他就有神谕在身,邬有为此还担忧过,对此,子虚只说神君应允了,只因他们师徒情深。
“是,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子虚如是道,至于他,敬畏,敬爱都有之。
自小不曾感受过的关怀皆来自木羽仙人,哪怕后来知晓他当初也是带着神谕的,这份情感也不曾改变分毫。
倘若木羽仙人只遵照神谕办事,在他被煞气反噬时,他完全可以直接将他除去,而不是搭上一身修为。
“难怪你会如此待我。”他还真是托了木羽仙人的福分。
“即使你不是师父的转世,只要你一心向善,我待你也不会有半分偏差。”他行事于世,凭的是善之一字,而不是其他。
邬有想起之前说过的蛇妖,又想起藏锐道长,他们便是为了报恩而来。
思及此,邬有不由失笑问道:“这千年来你救过多少人了?”
这子虚还真从未记过,对他而言多数是顺手而为,有些根骨不错又无处可去的,都被他送进了缥缈宫,至于如今还活着的有多少他还真不知。
“你这救人还真不求回报啊。”邬有感叹了一声,不得不说木羽仙人的教诲是真的厉害,硬是将这么一个天地惧怕的存在教成现在这般模样。
“难不成你救人还图回报了?”子虚挑眉,想起初见时,这人别说求回报了,连个名号都没留下,做完事就走,头也不回。
邬有被这理所应当的反问弄的怔愣一瞬,良久才赞同道:“也对。”
聊笑过后,眼下的局面还是需要解决:“眼下该怎么办?”
“此事我已经上报神君了,他已经派人前往死亡谷查看了,至于这边,目前还是由我来处理。”
“你什么时候上报的神君?”邬有疑惑道。
子虚瞥了他一眼道:“就在你深陷往事时。”
邬有:……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一个鲛人就弄的他们如此狼狈,这要是四大护法齐出还得了。
子虚将目光移到邬有腰间的乾坤袋上:“沙曼城早在三十年前就是一座死城,城主用了秘法又从百姓身上提取了部分魂魄,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活着,四十年前我见到青君的时候,他的模样就是现在这般。”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们有问题?”邬有想起子虚看向青君那奇怪的眼神。
“嗯。这些小把戏只能骗骗道行不高的人而已。”在他面前就不够看了。
“那你先前还火急火燎闯城主府救人?”
“咳咳,那是为了引出城主……”子虚所有的计划里,唯有一项让邬有不满,从头到尾他都被瞒在鼓里。
“其实我有提醒你的。”子虚说道。
“什么时候?”子虚提醒过他?
“在青君出门的时候,我给过你一个眼神。”
邬有:……
那叫眼神?邬有当时还以为他是眼角抽了一下,再看子虚的神色如常,邬有便没再多想,哪曾想那就是子虚给的提醒。
邬有气的一个倒仰,这是什么鬼!
子虚见他这般模样,识趣的跳过这个话题,说起他的打算:“眼下此地阵法已破,鲛人也被救出,他们不会这这里久留,我们得赶在他们之前,找到最后一个阵法。”
五行封魔大阵已去其四,最后一个阵中不知镇的是谁,但无论是谁都不能让这最后一个阵法被破坏。二人当即取出白骨寻魂。
得到方位后,子虚立刻落下传送阵,此事宜早不宜迟,两人从传送阵出来时天已经乌黑。
邬有低头看着白骨所指的方位:“就在前面。”
子虚应了一声,两人抬脚往前走去,两人皆有修为在身,十里地也不过几步路而已,一座石头铸就的城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夜深了,守卫正收起栅栏准备关闭城门,二人恰好赶在尾巴进了城,街头上的走夫贩卒正收着摊,整座城显得有些吵闹。
二人寻了一处客栈落脚,尚未坐下子虚就收到了一封传信,子虚展信一看,竟然是藏锐传来的。
子虚看完信中内容当即起身将信递给了邬有,邬有不解的接过一看,当即也站了起来,惊讶道:“藏锋道长失踪了?”
子虚已经回了一封信给藏锐,须臾就收到了一封回信,子虚说道:“咱们过去问问情况。”
说完在二人身前又落了个传送阵,很快两人就到了一处宫殿里,藏锐正眉头紧锁伏在案前,见子虚出现当即欣喜起身,又在看到他身后的邬有时顿住了脚步。
巴巴的叫了声:“恩公后人,你们怎么来了?”
子虚看了眼邬有,说道:“他知道贫道的身份了,信中不好交谈,我们便直接过来问个清楚。藏锋道长失踪是怎么回事?”
藏锐引着落座,听到邬有已经知晓子虚的身份,不免惊了一下,但随即想到子虚自有分寸,于是将藏锋失踪一事细细说来。
原来早前青君提起藏锋道长出现在沙曼城之后,子虚便给藏锐传了一封书信,让其查查藏锋。藏锐接了下来,想起早前在李家村时听到的,他开始不动声色的查探,这一查之下还真让他查到了一些。
例如,前段日子,藏锋说着回房休憩,实际上他一进房门便落了结界,人并不在房里,藏锐试图进入查探,却发现藏锋落的结界极其厉害,只要有人强行进入就会立刻被设下结界的人发现,藏锐不想这么快露出马脚,只能作罢。
于是他守在藏锋的住处,发现藏锋在里面整整待了一天一夜,再出现时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突然间年轻了好几岁一般,这种感觉不明显,藏锐便多查探了几番。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藏锋的踪迹被藏锐发现,藏锐当即尾随其后,见到了他此生难忘的景象。
说到这藏锐深吸了好几口气,叹道:“贫道与师兄自幼一起修道,差不多同一个时期踏入成道,贫道对他一向敬重有之,却不曾想他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邬有适时提问:“他做了什么?”
藏锐顿时垮下肩,神情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几岁,语气沉痛:“他在吸食他弟子的修为。”
缥缈宫门下弟子万千,其中又以藏锋藏锐两位掌门座下弟子占大半。
平日里两位掌门都是分开教学,弟子也不在一处,更何况近些年来,藏锋已不再过问宫内事物,藏锐经常要处理宫内事物,还要替求上门的人解决所遇之事,是以这些年来,藏锐在宫内的时间并不多,对藏锋座下弟子也了解不多。
只是在偶然间问起,藏锋都道,弟子勤勤恳恳,都是好苗子。可这些好苗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
对此,藏锋的说辞都是,弟子正闭关修炼,无事就别去打扰了。
掌门发了话,谁还会不识趣前去叨扰他们,于是闭关的弟子越来越多了,出关的却不见几人。
说到这藏锐心底一片发寒,颤声道:“贫道没料到会是这样,当场就上前拦下了师兄,质问他缘何至此。”
藏锐情绪被压抑着,抖着唇将话说下去:“贫道没想到他竟然说,他怕死。”
哪怕进入成道的境界,只要在百年内若再无精进一样会陨落,而藏锋道长的传言人尽皆知,他的百年之期就快到了。
子虚同样听过,藏锐的悟性极高,这些年来他的所见所闻也在替他精进着自己的修为,而藏锋不问世事多年,传闻他大限将至。
子虚喟叹一声:“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打了一架,吸食了弟子的修为,藏锋的境界自然不同往日,藏锐又始终记挂对方是与他一道长大的师兄,自是不会下死手,结果可想而知。藏锋脱身了不知去向,藏锐没有派人去找,以他座下弟子的修为那无疑是给对方送修为。于是他只好送出追踪符去寻,可无一例外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