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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的夜空被突如其来的乌云遮蔽,紧接着一道道惊雷带起霹雳轰然落下,天仿佛要塌了一般。
每一声巨响,漫天乌云便会翻滚不止并不断朝下压…
“要变天了。”邬有只是抬眸一扫,随即神色一凝,偏头看向子虚:“是进是退?”
他心底没有把握,头顶上空的异象让人无端发慌,他不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可随着不停歇的惊雷霹雳落下,他终究还是露了怯。
可是他的怯却不是怕死,而是怕无法守护身后这群人,以及这座城…
“你觉得退还来得及吗?”子虚的视线始终锁着前方的寺庙,只见随着天象异变,滚滚煞气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般源源不断外泄,不过眨眼间整个城东便彻底被煞气灌满。
邬有紧了紧手中的黄皮灯笼,瞥了眼罩住众仙家弟子的混沌钟,权衡利弊之下邬有只能上前一步:“混沌钟不能取,否则他们会没命,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这里的煞气还要不了你的命,受到影响肯定是少不了的,但不妨碍你逃。”
邬有取下腰间的乾坤袋递给子虚:“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能你将这缕残魂送回梅花坞。如果你想要拜入师门也可到死亡谷外寻无为观,里面有我的腰牌,见了我的腰牌,师父定会收你为徒。”
邬有的话让子虚微微一怔,他知道这人面冷心热,否则也不会在知晓他的命格后还愿意与他一路同行,也不会在明知一屋子白袍雪袍道士束手无策的情况下还愿意前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人竟然是空虚子的弟子,那个历来只为守护死亡谷而存在的无为观,一生都不会离开死亡谷的修道者,竟然会有人下山。
邬有见子虚怔愣也不恼,他将乾坤袋塞进子虚怀中,随手起阵将子虚送离城东…
子虚落入阵中不由哑然失笑,别说邬有总给他一种熟悉之感,好似故人转世,就冲着他舍己为人的精神他也不能独自离开。
尤其是这些煞气还是因为他的到来才找到时机冲破封印引来雷劫。
不说煞气难缠但这雷劫都够这帮道士喝上好几壶,且未必有用。
解铃还须系铃人,纵观三界,还有谁能比他更煞,更能镇住那无穷煞气?
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
过去他弱小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有关的无关因他而死,如今身为杀神可杀天地不仁,自然不会让这些无辜之人白白葬送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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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惊雷一道更胜一道,那吃人的霹雳犹如火龙一口紧接一口,失去混沌钟相助的邬有完全招架不住,手中的黄皮灯笼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苟延残喘,如同主人一般一时恍惚便被一道霹雳直接贯穿后心。
顿时血溅当空,整个人脱力跌落重重砸在地面。
黄皮灯笼滚落一旁,扑闪几下彻底哑了火,邬有吃力的睁开乌蒙的双眼,看见汹涌喷发的煞气彻底将菩提寺掀了个底朝天,残垣断壁漫天飞舞又兜头罩下……
我要死了…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邬有眸子里彻底没了光,人也在意识深海里沉沉昏睡,完全不知在他闭眼的刹那,有人撕开阵法接替他朝震颤不已的混沌钟注入法力,更不知有人捡起黄皮灯笼起了法阵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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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安城的大多数百姓而言,天有不测风云,在平静的夜里乍然落下惊雷这种事是在寻常不过的事,以至于接二连三的惊雷伴着霹雳落下,他们也只是紧了紧门窗,随后将自己深陷被窝里,呢喃着这见鬼的天气。
然而就在下一刻狂风大作将所有禁闭的门窗瞬间洞开,惊的本就辗转难眠的百姓弹跳起来…
同一时间来福客栈。
“看来又有一场大雨了…”店小二收起支愣在客栈外的大棚,将桌椅板凳归拢在一处,迎着阴冷的狂风看了眼近在咫尺云层……
小二蓦地向后倒退好几步,撞到了刚归拢在一处的桌椅,尖叫着跑进客栈:“啊!!有鬼啊!云里有鬼!道长救命!”
正欲回房休憩的一众道士在店小二尖叫时便窜到了门外,仰头观看翻滚不止的云层,然而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藏锐道长看向早先让他们不要惊慌的习家门主习钰锌身上,问道:“习门主,这种天象以前也常常发生?”
随着问话,所有道士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习钰锌身上,习钰锌仰头看着那层层下压的云层,里面就像有吃人的怪物一般扼住了他的喉咙,张口无言。
直到身旁的师弟晃了晃他的袖子他才回过神来,大喊道:“煞气冲破封印了!”
其实早在他回答之前,藏锐道长就已经起卦盘算,卦象落地时,习钰锌的声音也同时落下。
灵晟道长立刻上前几步抓住藏锐道长的手臂,连仪态都顾不上急急追问道:“藏锐道长,那现在该怎么办?”
藏锐道长脸色十分难看,此时此刻的卦象对于他们而言可不比这吓死人的天象要好到哪里去。
本以为派了个天煞孤星前去镇压他们能睡个安稳觉,哪曾想,别说睡,连个房门都没挨着就出了这茬!
藏锐道长心知在场众人唯有他境界最高,若连他都惊慌失措只会让其他人更加惶恐不安,他只能咬紧牙关道:“先去看看。”随即一马当先向菩提寺冲了过去,其余人见状立即跟上。
他们知晓眼前并非讨论的良机,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如何护的这一方百姓安宁。
当夜所有被惊扰的百姓从混乱的街巷,洞开的门窗看见此生最难忘的景象,数十道身影迎风而上化作一道道流光向同一个地方汇集而去。
“神仙!”
“活神仙啊!”
“神仙来了!”
……
因这一出反而减轻了他们心中的恐慌,纷纷跪倒在地,三拜九叩,祈求神仙护佑他们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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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似乎在警告着不该出现在此的某个人,张牙舞爪的霹雳一道道落在子虚周边,却不能更近一步…
就在此时煞气之外流光点点正极速朝这边倾泄而来,子虚偏头扫了一眼,随即佛尘一出,犹如泥龙入海瞬间将城东一片竖起一道看不见的高墙,连同漫天异象与煞气牢牢禁锢其中。
流光被挡在了外面,进不来…
煞气撞在了高墙上,咚咚作响,似是不甘,愤怒!!最后恼羞成怒,挟着漫天阴风呼啸而至,整条街道都摇颤了起来,浓烈的凶煞气息汹涌澎湃,一声声低沉的吼啸像是闷雷在耳边炸响一般,让人灵魂都不禁战栗。
身处浓雾之中的子虚一动不动任凭煞气从四面八方狠狠撞进他体内,子虚眼中逐渐闪烁着暴戾和渴望,看着铺天盖地的煞气,露出馋涎欲滴的表情,转眼间又面露狰狞,仿佛要将不属于自身的东西驱逐出去。
霎那间子虚脑中有无数声音汹涌而至,那些被尘埋在脑海深处的痛苦回忆再次被翻涌在眼前。
“大家快看,扫把星又来了。”
“哈哈哈,你们看,他在跟野狗抢吃的哈哈哈啊…”
“你怎么了?救命啊,杀人了扫把星杀人了!”
……
“是你杀了他!都是你!还我儿命来!”
“不是我,我没有!”
“不要打我,我没有!”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
“就是这个扫把星,克死自己的父母不够,现在又出来克村里的人,大人您得为草民做主啊…”
“我的儿啊…都被他克死啦…”
“还有我的羊啊…”
“我的鸡啊…”
……
“人心是什么?”
“是阴沟里肮脏的老鼠!”
“是遮天蔽日里被掩埋的丑陋!”
……
“打死你个怪物,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他就是个灾星,打他打他……”
“都怪你!是你害死了她!我要杀了你!”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
“即使你帮了他们又如何?他们还不是一样把你当成灾星!”
“你以为你是谁?”
“你不过是一条可怜虫,从出生起就不被人喜爱,天生被人唾弃的异类…”
……
“来吧,跟我融为一体,让我成为你手中的利剑,打破这世道所有的不公与歧视。”
“来吧,让我为你从这伪善的人间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呵呵呵…”突然一道低沉悦耳的笑声响起,仿佛嘲弄般越笑越大声!静立许久的子虚也终于动了,只见其简单的活动着身体,嘴角轻牵:“我若为煞,纵观三界谁敢不服?轮得到你们来教我做人?”
一声冷哼,将所有缠绕在他周围的煞气全部吸食殆尽。
突然一声长啸由远及近,空气莫名开始沸腾,热浪滚滚。
只见一只身高六丈许的火鸟视若无睹冲进高墙兜头砸下又在离地几尺的地方停住。
火鸟的靠近使得高墙内的空气变得更加炙热,层层热浪翻滚,整个高墙都开始冒着丝丝热气。
而后火鸟在空中逐渐缩小,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火鸟便幻化成一位长发如墨,面若桃花的少年,他上身未着寸缕,从他的肩胛骨处蔓延出一双火红的翅膀,扑闪间热浪汹涌,他的手臂上爬满了火纹的印记。
当他的双脚落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时,青石顿时炸裂,少年呆愣一瞬便老老实实的悬空浮起,静静的看着刚将煞气据为己有正调息的子虚。
片刻后子虚抬眸看向他,稍稍整理衣袍,弯腰作揖,恭敬道:“子虚见过火鸟仙君。”
火鸟点点头,赤红的双眼如火如炬,声如洪钟:“杀神听谕。”
他当即下跪行拜礼,朗声道:“杀神听谕。”
神君浑厚的神谕通过火鸟之口传出:“今虚无之地封印减弱,杀戮祖龙真丹震荡不已,人妖两界祸乱频生。经探查祖龙之子业已苏醒,今藏身人界,现命汝即刻将其找出诛杀,已定三界之安。”
“杀神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