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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飘渺宫卦盘破碎之后,藏锐道长师徒三人前往棉城之际,远在东方的乐安城也同样受到了煞气的侵蚀。
以菩提寺为中心开始,接着便是周遭的村庄,与陈家村村民是一样的死法。
附近的修仙门派听闻此事都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可是以他们的修为净化不了煞气,因此他们便向最大的修仙大家飘渺宫求救。
“此前贫道收到掌门师兄的传信,信中所提便是此事。”藏锐道长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了解事情始末的藏锐道长甚至还来不及质问掌门师兄当初为何引导李家村村民以活人献祭,当即带着明镜明心二人赶了过来。
只是此地的煞气已不是他们所能镇压或净化,他们苦苦奋战十几天,期间还有不少道士加入,这才得以将煞气勉强镇压在菩提寺这个源头。
菩提寺是一座大寺,庙中佛像近百尊,全是纯金锻造而成,佛殿又有数十座。
然而这偌大的庙宇却是一座荒庙,蛛网遍结。
“菩提寺?是庙宇?”世人皆知凡是庙宇,修行者必是佛者。
而自古以来佛者在这道法盛行的东方并不吃香,只因其出自更西边的西域。
西域是一个陌生的国度,且远在天边,对其文化信仰并没有过多的了解,对于一向崇拜道仙的百姓而言,佛者的存在不亚于妖魔鬼怪般的传说。
其实就连道士也一样,咋一听这道法横行的东方出现了一个陌生国度的庙宇,且规模庞大的情况下,难免心生疑虑。
“小道友不必吃惊,我曾在飘渺宫先祖遗留的手札里见过,乐安的前身乃一无名小村。经由几百年的发展成了一个小镇,后有西域使者路过,机缘巧合之下便留在了此地弘扬佛法,自此此地也有了名号,叫菩提。也因此彼时诸多庙宇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百姓也都以佛法为尊,那时,此地可是容不下半个道士,渐渐的也就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国。”藏锐道长颇有些感慨,在未见到菩提寺之前他一直以为手札里所记载的不过是乡野闲话,当不得真,直到此次亲临,才明白若是乡野闲话也不会被先祖特意记载下来了。
“既如此,那为何佛法会被淹没?”尽管所知甚少,作为修道之人还是略知一二。佛者与道士虽修行之法不同,可万变不离其宗,再如何不同,都是修行如何斩妖除魔之法,保一方平安。
且佛者在西域拥有的影响也不亚于道士在东方拥有的影响一般。如此强大的佛法在拥有一个小国国民信徒,又是如何在千年的时间里被淹没殆尽?难道不应该将影响扩大才对?
邬有满心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其实不仅是他,其他道士也有同样的困惑,他们尽管修道已久,对乐安也不陌生,可在煞气冲出之际,他们愣是没一个人知道这偌大的乐安镇里还隐藏了一座庞大的庙宇。
在将煞气镇压下后,他们在到达客栈的路上已经就这个问题讨论过一回,藏锐道长的说辞也同样说过一回了。
只是这说辞终归不能让众人心安,反而引起他们的惶恐,这千百年来销声匿迹的菩提寺,随着煞气的翻涌而呈现在众人眼前,这无非不是在释放着一个信号。
这是一座被人以阵法蒙蔽的庙宇,且这庙宇底下还镇着无数的冤魂,其戾气冲天,一旦爆发,那便是无边的灾难。
而这毫无疑问,身处其中的乐安必将首当其冲受其迫害。
“这,手札中并未记载…”藏锐道长艰难的将话吐出,没有记载那就意味着他们无从得知菩提寺因何被镇压,更无从得知这煞气因何而来。
这便是症结所在,一众道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力将煞气镇压,一身狼狈回到客栈休憩,又因无法解决而垂头丧气。
邬有眉眼一扫,这满堂白袍雪白袍的全都眉宇郁结,仿佛下一刻天就要塌下来了一般。
再一扫,扫到了身旁这位自始至终神色淡然的灰袍道士。
邬有轻轻一挑眉,这人未免太过镇定自若了吧,貌似他们这一路走来,就没见过这道士有过一丝慌张。
该说他太过心大还是心大呢?
子虚偏头对了一下邬有的目光,一闪即过,随即又对藏锐道长拱手道:“如此,若有能用上我等之处还请直言。”
我等?
谁等?
谁跟你一起了?
邬有偏头看他。
那头藏锐道长面上一喜,当即欣然开口:“我们奋战数十天,众人皆已力疲,菩提寺那边我们也只留下了几位道友看守以防有变,若二位…”
言下之意无需多言,二人皆已明了,子虚当即十分豪爽起身:“还请指路。”
若是往日藏锐道长断然不愿让子虚前去,只是如今世道不安,祸乱不断。
这菩提寺是煞气的源头,哪怕被镇压也依然蠢蠢欲动,在子虚他们出现前,他们已商讨数回该如何将煞气彻底镇压,保的这一方百姓安宁。
可商讨的结果无非两种,一是用法宝镇压,二是上告道仙,请其相助。
可这两样都绝非易事,法宝难寻,上告道仙亦难办。
天下信使千千万,每天都有人在祈求上天,等道仙听到他们的祷告都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因此再见到子虚之时,藏锐道长才会欣喜若狂,虽然没有法宝,可世人常说,以恶制恶以怨报怨也并非全无道理。
要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最煞,那自然是天煞孤星。
天生的跟后天养的,本质上可是有着天壤之别,更何况自古以来天煞孤星都是千年难得一见,上一位还是如今高高在上的道仙,杀神。
其威名让这世间多少妖魔鬼怪闻风丧胆,当然也包括寻常百姓以及道士…
所以藏锐道长当即想到让同为天煞孤星的子虚前往,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单凭他命格里自带的煞气也能压压菩提寺底下的煞气,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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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将至,万籁俱寂,菩提寺地处城东,周围街巷屋舍众多,却因煞气之故,此地早已空无一人。
可此时却隐隐有些人语铃响,隐在暗处的道士纷纷冒头,严阵以待。
不多时巷尾缓步走来一灰一白两个道士,其中灰袍道士身量极高,手持拂尘,周身隐隐有煞气缠绕又很快消散。
而略矮他一头的白袍道士则一手持黄皮灯笼,一手轻轻摇晃着银铃,随着他一唱一歇一摇,灰袍道士身上的煞气反复缠绕,消散。
道士们方才听到的人语铃响便是这白袍道士发出的,几人快速交换几眼,由本地习家弟子上前询问。
“二位道友请留步,此地危险还请速速打道回府。”习风一身白袍沾染尘土,上面还有些被利物撕扯过的痕迹,脸上还有些未来得及擦拭的灰尘,真真算得上灰头土脸。
可他毕竟是习家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尽管有失仪态,大家风范还是拿捏的死死的。
子虚邬有二人虽停下脚步,可动作却没停下,子虚抬手还礼间,雾气袅袅,虽身着灰袍却更似雪袍,一举一动仙气十足。
“道友勿惊,我等受藏锐道长之托前来相助。”
习风一愣,压根就没在听子虚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他勤勤勉勉修炼几十年尚未有这般风采,那可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仙气!
这人定是道仙之后!
可是他的想法还没落地,变故徒生,只见煞气迎风起,以子虚为中心逐渐形成一个漩涡正极速向外扩散,瞬间就将方圆十里所有事物纳入其中。
习风等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卷入煞气中,却来不及自救一把,一时间惊呼哀嚎声四起,唯有煞气中心的两人犹如泰山般林立其中。
隐约还能听见某人的感慨。
子虚感叹:“这些仙门弟子,少说也是忘道的境界,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同为忘道境界的邬有:……
仙门弟子:……
倘若此时众仙门弟子还能言语,定是要与子虚辩上一辩,只是奈何毫无防备,身处在半空极速旋转,压根无处定身形,更别提争辩了。
而邬有的回答很是简单明了,直接给了子虚一个白眼,随即银铃轰然作响,下一瞬仙门弟子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便是浑身一滞,乍然失重落下。
众仙门弟子只来得及无助的挥舞双手却怎么也抓不到一个稳住身形的东西,此刻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回怕不是要摔个狗吃屎了。
好在这念头还未成型,众人又觉得身下仿佛被什么垫了垫,又缓缓落下,当冰凉的青石板贴着尾椎骨时,任谁都是怔愣当场,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片刻,习风打破沉默:“诸位师兄弟可还安好?”
话一落地便引来众人的附和:“好…”
随即又是一阵沉默,习风忍了忍又问道:“诸位师兄弟可知咱们现今在何处?”
这回话都在地上砸了好几回也没个人敢吱声,只因事发太过突然,愣是没人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落在这乌漆麻黑的地方。
猛然间众人皆想起被卷进煞气中时听到的那段话。
“这些仙门弟子,少说也是忘道的境界,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堪一击…
不堪一击!
在此前他们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被一个灰袍道士如此评价。
更未想过,此时此刻他们竟然还觉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