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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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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萧瑟,暮色苍茫,久无人烟的山脚下传来幽幽的马蹄声。

    倏然一道无奈的声音打破了这看似平衡的宁静。

    “你确定这次没走错?”这是子虚问的第三次,他万万没想到邬有竟是个路痴。

    “闭嘴!”邬有颇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正低头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份羊皮卷。这是近年来最新的舆图,可是这上面却没有梅花坞这个地方,或许是太新的原因,梅花坞难不成已经被除名了?

    子虚从善如流的闭了嘴,两人从棉城出发至今已过半月。

    期间因飘渺宫传信,藏锐道长身为副掌门不得不回去,本想将明心明镜留下以策万全,奈何子虚不肯,因此他只能塞给子虚一叠符箓,让他在危急时刻能自保。

    邬有当时随意扫了一眼,以他的道行自然能看出那符箓不仅能自保,还能召唤,是飘渺宫特制的点仙符。

    这符箓在道门中可谓是一符难求,没想到藏锐道长就这样送给了子虚,还怕他不肯收,特意含糊其辞。

    好在子虚并未怀疑,直接收入囊中,藏锐道长这才安心离开。

    经过一路磕磕绊绊,两人在互通名号之后,称呼也从开始的拘谨到随意,毕竟两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同行,尤其是在邬有还是个路痴的情况下。

    子虚无奈的叹口气,策马上前看他手中的舆图,他们此刻在一座无名山脚下,往前便是一条长长的峡谷,穿过峡谷再跨过一条护城河就能抵达安城,子虚有些怔怔的看着那两字。

    邬有突然说道:“你说,此处会不会便是梅花坞?”

    子虚:……“不会。”

    这也是邬有的第三次猜测,子虚严重怀疑对方拿着舆图是在装模作样,哪有人像他这样,到一处地方就瞎猜一回,更何况舆图上还没有梅花坞这个地方。

    邬有颇为可惜的道:“不会吗?哎,这个梅花坞究竟在何处啊?”

    子虚也在思考,舆图上已经没有梅花坞这个地名了,但他的印象中确实曾经路过这个地方,可他就是想不起来了,果然是年纪大了,记性都不好了。

    过了片刻子虚提议道:“要不,你问问那抹残魂,问问他要怎么走?”

    邬有沉吟片刻道:“这是个好主意,可他早已经被我打散了。”

    还是散的不能再散了。

    子虚:……

    唉,命该如此。

    这个法子行不通,只能根据他之前的猜想到前面的安城再找人打探了。

    倏然,阴风猎猎,浓雾四起,前方峡谷传来阵阵马蹄声,大地震颤不已,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号角,铺天盖地而来!

    身下马匹顿时惊慌失措,癫狂不已,二人一时不查竟接连被掀翻,待二人落地邬有第一反应便是探向腰间的混沌钟。

    同一时间旁边伸来一只手将他的手按下,邬有愕然,转头不解的看向子虚,只见子虚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让到一旁,随后掐了个诀,在两人身前布了个阵。

    是隐身术。

    这是修道之人的基本功,子虚发挥的还不错。

    不多时,一支浩浩荡荡的铁骑赫然出现在眼前,鲜艳的旌旗飘荡在风中,沾满鲜血与污渍的铠甲黯淡无光,手中长枪鲜血淋漓,泛着死亡的气息,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掀起一阵阵烟尘,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忽听喊杀声四起,整个峡谷间充满了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震耳欲聋的声浪里夹杂着哭喊惨嚎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四野肃杀,血染大地。

    “这是阴兵借道?”子虚谦虚发问。

    邬有掀起眼皮懒懒的看了他一眼道:“不是,这是执念。”

    执念由人而生,即使其鬼魂早已往生,但若是其死前执念未消,那么执念便会随着缘起一直往复循环,若是无人化解,那么便会与天地共存。

    眼前的景象便是这一队铁骑的执念所化。

    两人讨论间,执念似乎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只见铁骑突然调转马头,直冲两人而来。

    子虚:!!!

    邬有缓缓望向子虚,虽然未曾言语,但其中真意,子虚竟一眼就看懂了。

    子虚心虚一拱手:“抱歉,学艺不精学艺不精。”

    原来是隐身术破了,二人气息一瞬间被执念察觉,邬有再次探向混沌钟,这回子虚没再拦着,反而后退一步,躲在了邬有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邬有刚祭出混沌钟,铁骑已近在眼前,双方战况一触即发。

    然而,邬有还未来得及出招,那头铁骑却已勒马,为首的将领高举长枪,大喝一声道:“这里有百姓,小心戒备!”

    邬有这一招是甩不出去了。

    将领策马上前,满脸不耐烦语气还带着些许抗拒:“姑娘别怕,把手给我,我护你们离开。”

    邬有:姑娘?

    邬有猛地扭头去看子虚,只见子虚仍是一身灰袍,手持拂尘。

    闻言子虚微微一怔,随即上前迎了两步,拱手道:“多谢将军。”说罢便上了另一人的马背。

    邬有:……

    将领更加不耐烦又将手往前递了递:“姑娘。”

    这回邬有倒没再犹豫,直接将手搭了过去,借力翻身上马。

    一瞬间,眼前一切完全颠覆,峡谷不再是峡谷,而是山野丛林,前方是不同于铁骑的另一支军队正对他们围狩,后方亦是追兵,正挥舞着长枪肆意掠夺铁骑的性命。

    身前将领浑身是血死死护住身后的他,邬有回身望去,子虚施施然的站在他身后,闲适的仿佛在看一出戏。

    哪怕淡定如邬有,此时此刻也只有无言以对,怎会有如此心大之人?

    修道之人虽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可执念与妖魔鬼怪并不相同,想要化解,首先得找到执念的源头,而源头通常都会被执念藏起来,找起来费时费力,且极难化解。

    此外也有种最简单的方式,在执念现身之时与其冲撞,强硬成为执念的一部分。

    但这也有个先天条件,冲撞之人修为必须达到成道以上的境界,否则一不小心卷入其中便会尸骨无存,这就注定了很多道士会绕开执念,而不是想着去化解。

    如今,他们一个是刚问道的灰袍道士,一个是离成道还差一个境界的白袍道士,两人加起来也突破不了成道。

    正当两人身陷执念之中,已到了执念的起源,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于此,邬有暗暗咂舌,这灰袍道士究竟知不知道执念的厉害?

    子虚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并不会说与邬有知道。

    前些年述职时曾听闻同僚提过几句关于执念的事,只是碍于身份他并没有多问,这些年他游历四方,其中也有想会会这执念的意思,如今碰上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二人心思存异,面上却都不显,邬有紧了紧手中的混沌钟,若是借助混沌钟的力量,倒也不是没有保全自己的可能,只是子虚就未必有那个运气了。

    分神间又听的将领开口道:“姑娘不必担忧,我等哪怕战死也会护二位安全离开。”将领目光坚毅,语气淡然,却饱含无能为力又视死如归般的悲壮。

    哪怕他只是弱冠之年,只因他出身将门,许多责任他便无法逃避,唯有以命相护。

    邬有艰难开口道:“多谢。”

    军人不重生死,一生执念只为百姓而活,这支铁骑途径峡谷遇袭,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又遇两名女子。

    女子本弱,更何况还身处沙场,将领爱民如子,断不可能让这两名女子血溅沙场。

    后来这件事成为了将领的执念,因此将领初次见到二人时语气里才会出现不耐烦与些许抗拒,可他的本心不容许他就此丢下那两名女子。

    突然战鼓擂动,厮杀声四起。不知是谁喊了句,“是箭阵,将军,是箭阵!”

    漫天箭雨犹如乌云蔽日,将领双眼赤红,呼吸急促,可他还是不容拒绝的将缰绳交由邬有,沉声道:“姑娘,你只管往前跑,我来替你们断后。”

    语罢,将领翻身而起,跳到另一人马背上长枪挥舞,高喝一声:“杀!”

    仅仅一个杀字,那股不甘,愤恨,以及无能为力的视死如归瞬间击中在场所有人。

    邬有顿感天灵盖发麻,当即勒紧缰绳,本想调转马头相助,怎知,稍稍用力缰绳便化为灰烬,疾驰中的马匹踉跄了两步,前膝跪地,哀鸣不已。

    邬有一手撑地旋身而起,一手再次探向混沌钟,可这回不用他再出招,他在将领倒地的眼神中看到了两名女子被万箭穿心而死。

    邬有眼神暗了暗,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戚萦绕在心头,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杀!

    霎那间天地万物犹如飞沙走石顿陷苍茫,银光四起,波光点点,一双赤红的双眼,蹦出无穷无尽的杀意。

    子虚暗道一声不好,当即一甩拂尘,双手结印,顿时罡风四起,一股浑厚的法力透过拂尘向外散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杀红了眼的邬有见状,随即将目标锁定子虚,混沌钟,黄皮灯笼轰然运转,俨然将子虚当成妖魔诛杀。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身若游龙,出招快如闪电,激起漫天飞尘。

    正当两人交手已趋白热化之时,天边蓦然响起一道闷雷,空中乍现青龙身影。

    仅仅一个眨眼间,青龙又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是子虚的错觉般。

    可子虚知道这不是错觉,青龙消失后,邬有便如同失去操控的提线木偶,还保持着刚刚出招的姿势。

    不多时邬有便整个人一软,摔倒在地。

    同时执念散去,峡谷内又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