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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恩公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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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李家村祭台之上,子虚一身灰色道袍林立其中,周围全是匍匐在地的李家村村民,十分打眼。

    祭台上祭师正拨动着拨浪鼓,嘴里吟唱着古老的咒语,同时另有一人捧着一碗水一人手持桔梗沾水朝着匍匐在地的村民挥洒过去。

    子虚身处祭台同样无可避免的被挥洒到,还是那股气味,真是难闻。

    子虚仰头望天,天上乌云密布,不见星月,无法从天上的星宿中观得玄机。

    但这其实亦是另一种玄机,乌云蔽月、群星无光,昭示此间祸事未了。

    子虚暗叹一声,今夜怕又是个不眠夜了。可这些并不能让他放在心上,真正让他无奈的是身后那要灼伤他的视线。

    早间查出煞气源头后,心事重重的藏锐道长便想带着两名徒儿直奔乱葬岗,结果却被祭师等人撒泼闹事给拦下了。

    当时明心明镜二人脸色铁青,胸口急促起伏,紧攥的拳头上青筋毕露。一边恨这些愚昧的村民无知,一边又恨本宫门规不能伤人,一时左右为难,又恐那煞气源头会因耽搁时间过长而隐藏起来,一时间双方胶着难解。

    最终还是子虚挺身而出解了围,答应再当一次祭品,这才平息了村民的怒气。只是明心明镜二人依然脸色铁青,若不是藏锐道长一直不吭声,他二人怕是早就不管此间事,直奔乱葬岗而去。

    也正因三人未能及时动身,导致藏锐道长一见子虚真容时便整个人如遭雷劈般直直的跪下去。

    “恩公!”藏锐道长双眼饱含热泪,他是不知道恩公名讳,可恩公的样貌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尤其是那双淡漠的眸子,他是打死都忘不了的。

    子虚连忙后退一步,满脸不解,只听藏锐道长又道:“恩公,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狗子啊?两百年前是你送我上飘渺宫的呀。”

    两百年了,想当年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家中人口众多,父母不堪重负将他卖了换口粮。

    买他的人是临县的商贾,将他带回家里当小厮,可他做事不够伶俐总是挨打受欺负。有一回他不幸打翻了夫人的一碗甜汤,被护卫打了个半死,最后被当成垃圾给扔在街头。

    奄奄一息的他以为这回在劫难逃,脑海走马观花他这短暂的一生,心中满是仇恨,恨这不公的世道,恨自己无能为力。

    就在他吊着最后一口气将在怨恨中死去时,被当时路过的恩公给救了,醒来后他便磕头想要拜师,可惜被恩公拒绝了:“贫道常年独来独往,当不得别人的师傅。”

    子虚顿了顿,接着道:“你根骨虽一般,倘若肯下苦工勤加修炼,将来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只是贫道希望你能答应一件事。”

    “恩公请说,狗子一定办到。”是的,那时村里人为了孩子好养活都会取个贱名,被买走后,也不知那户人家出于何种心态,竟也没有帮他改名。

    不知是不是触到了子虚的心事,只见其蹙紧眉头,淡声道:“今后不管你是否在修道之路上是否有所成,都不得以强欺弱,以仇报仇。此后你的眼里便只有苍生大道,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以保卫苍生为重任。过往恩怨,皆一笔勾销。可以吗?”

    被说中心事的他,沉默了半晌才应道:“……好。”

    随后他就被送到了飘渺宫,此后经年,他再也没见到过恩公了。

    有了名字时间与具体事件,子虚沉吟片刻后,可算在脑海深处挖出了那么一段往事。

    哦,原来是那个小孩啊,若不是他临死前爆发出的惊天恨意,子虚当时也不会留意到他。

    生逢乱世,生灵涂炭,他又跟怎么可能一一救的完,全是机缘巧合。

    “你认错人了吧?两百年前贫道还没出生呢。”子虚扯谎张嘴就来,十分熟练。

    这些年但凡被他所救走投无路者,都会被他送去就近的仙门,而他因所救之人多如牛毛,并不会特意去记他们的名讳,只会在蓦然相见时随口扯个谎搪塞过去。

    “怎么可能,恩公,你明明一点都没变…”话说到一半藏锐猛地惊醒,修道之路多艰辛,倘若在百年之间不能突破得道的境界,那么其便会如同寻常百姓一般生老病死,且何时突破得道的境界,样貌便会停留在何时。

    他就是在耄耋那年得道,又花了近百年时间才遁入人道,可见修行之艰难。

    而眼前的恩公仍然是一副青年模样,仍是那身灰色道袍……

    两百年了…

    他又没入仙道…

    所以这不是恩公…

    天道轮回终究逃不过,自己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藏锐道长老泪纵横,给了子虚一个响亮的磕头并声嘶力竭的起誓:“恩公,你放心,狗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后人,绝对让他位列仙班!”

    明心明镜完全呆住了。

    子虚:“……”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子虚扯了扯嘴角,没成功,无奈叹道:“藏锐道长,您这一跪,贫道又得折好几年寿了。”

    藏锐道长抹了抹眼泪,声音嘶哑反驳道:“我这是在跪我的恩公,这是我欠他的,整整两百年了,我一直都在找他。”

    说完藏锐道长便自己站了起来,情绪逐渐平稳:“恩公是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人,他的后人我定全力照拂。”

    子虚:……

    “恩公后人,你可有良师?”藏锐道长眼神灼灼的看着子虚。

    子虚忙不迭点头:“有。”

    语速之急让人十分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藏锐道长顿时皱出满脸褶子:“恩公后人,倘若没有也不丢人,若你不嫌弃,可以当我的关门弟子,我一定倾尽毕生所学,毫无保留的教于你。”

    明心:……

    明镜:!!!

    子虚顿时陷入沉思:这玩意究竟怎么回事?

    “多谢道长美意,贫道生性不愿受束缚,能否遁入仙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以保卫苍生为重任。”

    子虚说完便看到藏锐道长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落下了。

    这又怎么他了?子虚表示十分震惊!

    “你果然是恩公的后人!”藏锐道长欣慰道:“连说辞都一样。”

    子虚:……

    这千百年来他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状况,似乎怎么处置都不大合理,子虚看了眼正在抹泪的藏锐道长,几不可察的轻叹一声,也罢也罢。

    倏然,子虚微微眯眼,耳边已然寂静无声,不知何时李家村村民竟都昏倒在地,人事不醒。

    来了?

    子虚一挥拂尘,凝神以对,然而天地间寂静无声竟无一生物。

    雾气霭霭,天地苍茫,视野所及尽是荒芜一片。

    “来了,恩公后人,你且听贫道指示,一会你便躺到祭坛上,你放心,贫道定会护你周全!”

    子虚:……

    尽管他一再强调称呼自己子虚便可,可奈何一心钻进报恩的深海里的某道长就是不听。

    子虚只得微微点头,收了一身神通,静观其变。

    突然狂风呼号,惊雷四起,无数鬼手从地底爬起朝祭台而来,层层叠叠,一眼竟望不到头。

    同时子虚脑海深处传来某道长的指令,子虚一顿不过眨眼间便收起拂尘,微微向后退两步,躺下的瞬间便从成人模样幻化成孩童。

    就在孩童显身之时,鬼手亦爬上祭台,很快子虚感觉到鬼手将自己抬了起来。

    狂风怒吼,一路走走停停,翻山越岭,过不多时,方圆十里入目尽是寸草不生,抬眼又是乌云压顶,伴着阵阵雷鸣,无端让人心生畏惧。

    子虚稍稍判断便发现此处应是乱葬岗外围,看来这回被祭祀的正主终于来了。

    越是靠近乱葬岗煞气便越盛,耳边所闻间或夹着战鼓擂鸣,兵刃相交的声响,子虚微微抬头一看,仿佛还能看到那烽火连天血流成河的景象。

    也难怪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半分,这景象哪怕修为高的道士都不敢轻易靠近吧。

    “娘…我疼,好疼…”

    乍然出现一道清晰的奶音,子虚心下一惊,暗道:当真有鬼婴?

    鬼婴的声音由远及近不过眨片刻,子虚便感到有两只手攀上自己的身体,随后开始摸索,阴寒刺骨的凉意随着那两只手的动作渐渐覆盖全身。

    很快那双手便来到了子虚的脸上,先是摸了摸他的嘴唇接着是鼻子眼睛再到头顶……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响起,肃杀之意悄然而至,那一刻子虚明显感受到周遭的气息变化。

    鬼婴立刻抽身而去。

    子虚暗道一声,糟了!

    当下也顾不上许多,一甩手,拂尘犹如游龙入海,试图卷住被不速之客引开的鬼婴。

    然,高手过招,息息相关,哪怕子虚已经第一时间察觉到杀意,再出手也业已迟了半步,拂尘一出竟扑了个空。

    子虚微微一愣,拂尘收回,来不及多想便向前冲进雾里,身量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拔长。

    不速之客几不可察的咦了声,再出手便是招招致命,在浓的化不开的雾里两人极速交手,只见浓雾随着两人的气劲而层层荡开……

    子虚回身拂尘一扫,衣袂翩飞,抬手起诀,周身无风自动,浓雾滚滚,随即化作一柄长刀,从天而降,势如破竹,仿若要将这乱葬岗劈为两半。

    另一方见状,手中铃铛银光乍现,直直对上长刀,随即一道惊天巨响,大地都为之震三震,一声微弱的隐忍声一闪而过。

    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