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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先民闻言抬头一看,只见三道白色身影从天边掠过,眨眼间便落在了他面前。
来人是老熟人,飘渺宫的副掌门藏锐道长,跟他的两个得意弟子眀心和明镜。
这些年飘渺宫出面的都是藏锐道长,很多传言都道,掌门人藏锋道长年事已高,加之他未能跳脱人道,于是都传言他大限将至。
藏锐道长虽年过双百,却即将遁入仙道,一身雪白道袍出尘飘逸。
曹先民一见藏锐道长,就像见了亲爹一般,立刻迎了上去。
“藏锐道长,您来了!”
曹先民声音里的惊喜毫无遮挡传给了在场所有人,伍宣同样惊喜,原以为半夜才能到的仙人,这才过去一个时辰就出现了,说不惊喜是假的。
伍宣向前迎了两步,突然想起被他半路拉来的子虚,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被他拉来凑份子的,这时候总不能因为飘渺宫的仙人到了,就把他给忽略了吧。
伍宣堪堪收住脚步,转身欲寻子虚,结果身后哪还有子虚的身影。伍宣一惊,连忙绕着陈家村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找不到此人,询问围观的村民,结果村民比他还茫然。
伍宣挠着脑门十分不解,按理来讲,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样毫无声息的不见了。
而那头藏锐道长已经看出蹊跷,明心明镜按着藏锐道长的指示正在现场布阵,依藏锐道长所言,此地污秽不堪积攒了太多怨气,必须尽快净化,棉城的风水格局方能补上。
否则今晚下一个遇害的便是刘家村。
刘家村与陈家村相隔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倘若那凶手再来,第二个遭殃的便是毗邻的刘家村,为了避免再次发生不幸,藏锐道长当即便让明心明镜布阵。
“还请曹大人将无关人士请走,一柱香后再回来替陈家村村民敛尸。”藏锐道长眉头深凝,此前他在宫里便算出天下将会大乱,今早卦盘无故破碎,他便知这大乱已经开始了。
因此他立刻前去找藏锋,询问解救之法,然而藏锋却只说了八字箴言:“祸星降世,杀神降临。”
除此之外便不愿再多说,藏锐百思不得其解,旁人或许不知,但作为飘渺宫的副掌门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这祸星千年前便有一人,也仅此一人,且是飘渺宫先人木羽仙人的座下弟子。
据传此祸星便是天煞孤星降世,克六亲死八方,除了木羽仙人之外,无人再敢靠近他分毫。
后来此祸星离开飘渺宫不知去向,再出现时便是伏龙大战,大战结束后,众多道仙陨落,连同飘渺宫的正副掌门也在其中。
后来祸星位列仙班,号称杀神。
藏锐道长咂舌,所以这祸星与杀神不就是同一人吗?还没来得及再厘清思路,突然藏锋掐指一算,急急道:“速速前往棉城。”
棉城自伏龙之战过后便是飘渺宫历年的重点守护对象,藏锐一听藏锋提到棉城,当即也掐指一算,这一算可不得了。
棉城的风水格局被破,如今已成阴宅,若是不赶紧补救,这棉城怕是要不了几日便会彻底沦为死城,当即藏锐也顾不上许多召来明心明镜前往棉城。
曹先民与藏锐道长是老搭档,彼此之间也有着旁人所没有的默契,藏锐道长一开口,曹先民便知此地需速速净化,否则一般净化仪式藏锐道长都会选择在午时进行。
午时乃一日当中阳气最盛的时辰,任何妖魔鬼怪都不会在这个时辰出来作妖,只因阳气太盛易损其修行。
因此午时净化任何生灵都会事半功倍,并且保质保量。
可是眼下不过巳时初,阴气将散未散,加之天公不作美,一直阴沉沉的,大有一副风雨欲来的前奏,在这种情形下进行净化仪式,说明情况十分棘手。
曹先民也不多说,立刻领人前去驱散村民,将陈家村交给了藏锐道长三人。
匆匆忙忙驱散了百姓,曹先民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陈家村已然被一堵看不见的气墙环绕。
墙外是空荡荡的街道,墙内是漫天黑雾。
曹先民脑海里蓦然想起子虚先前所说:“口子补上它也不是原先的聚宝盆,平日里还需多行善事才是。”
曹先民这才真正顿悟,原来这陈家村的怨气已经浓重到可以冲天了,曹先民又想到这半月来,陈家村村民突如其来的变化,霎时福至心灵,暗道:原来如此。
“子虚道长呢?”曹先民猛然想起从刚刚起就好像没再看过子虚。
伍宣气喘吁吁道:“藏锐道长他们到了之后,子虚道长就不见了。”
曹先民愕然:“不见了?怎么回事?”
伍宣答:“不知道,我找了一圈都找不到人,问了其他人,都没人知道子虚道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真是奇了怪了。”
伍宣口中奇了怪了的主角,此刻已经离开了棉城,站在距离棉城千里之遥的绵山山脚下。
子虚回身望着棉城方向,只见棉城上空黑雾滚滚,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那些枉死村民的嘶吼声,甚至还看见了面目狰狞的厉鬼企图撕裂法阵。
这是在强行净化!
子虚眉头微微一拧,眼神中充满了不赞同。随即转念一想,主持净化仪式的是藏锐,当今世上唯一一位或可在今年遁入仙道之人,虽然这陈家村怨气冲天,但尚在他能力范围之内。
果然,过了小半个时辰,棉城上空的黑雾渐渐消散,阴霾了一早上的棉城随着淅沥沥的小雨逐渐放晴,子虚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位道长,你可是要进村?”从绵山下来的三五个猎户,瞧见子虚站在村口半天,一味的盯着棉城方向,也不知道要干嘛,他们跟着望过去,又什么都没看到,也不知道这道士发的什么疯。
“是,路过贵宝地,想讨碗水喝。”子虚收回目光对上几位猎户,说话的是其中打头的,许是常年打猎,他们个个都是肌肉贲张,光看块头就挺唬人。
打头的猎户指了指村口那家:“到我家去吧。”
说完又跟其他人挥了挥手:“你们也早点回去,三天后我们再进山。”
“好。”
“柱子哥我们先走了。”
打完招呼的猎户路过子虚身旁对他微微的点头示意,子虚一一微笑以对。
被称为柱子哥的猎户在他们走后对子虚说道:“道长请随我来吧。”
快到家门口时子虚突然发问:“最近村子发生什么事了?”
柱子哥一愣,眼神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没有,道长你怎么会这么问呢?对了道长这快到午时了,要是不介意不如就在我家用午饭吧?晚点我再给你备点干粮路上吃。”
子虚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劳了。”
柱子哥领了子虚进屋,端茶倒水好生伺候一番,又将早前烙好的大饼端了出来:“道长,你若是饿了就先垫垫肚子,我们这小村庄也没啥好招待你的,你别嫌弃。”
“不嫌弃,多谢道友。”子虚说完十分给面子的拿了一个大饼三两口就吃了大半,含糊不清道:“手艺不错。”
柱子哥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接话:“就寻常大饼,得道长不嫌弃,那道长你先坐坐,我去准备午饭。”
子虚笑眯眯点头道:“好。”
柱子哥走后,子虚就着茶水吃完了一个大饼。随后打了一个哈欠,又伸了伸腰,眼皮沉重的就像挂了十万八千斤的重量。又一个哈欠没打完,子虚没撑住,脑子昏昏欲睡,伴着大饼的味道慢慢的进入梦乡。
不多时正在准备午饭的柱子哥拿着一根麻绳出来了,柱子哥把麻绳背在身后,小小声的叫了句:“道长?”
见子虚没反应,柱子哥又把声音放大了点,如此反复三四次,柱子哥终于放心的朝子虚走去,拿着麻绳给子虚来了个五花大绑,随后扛着子虚往外走。
柱子哥一出门口,就见原本安静的村庄一下子人满为患全都堵在柱子哥家门口。
村长拄着拐颤巍巍的站出来,绕着子虚打量了一会道:“这娃太俊了点,不像地里人啊。”
这时另一位拄拐的老人接话道:“这是半月来唯一经过的外乡人,俊就俊吧,翠华给他打扮打扮,抹黑点,柱子你就给他换身衣服。”
被点名的两人同声应了一声:“好。”
时间紧迫柱子扛着子虚麻利的跟着翠华进了隔壁屋子,村长道:“既然如此,那大家伙赶紧去准备一下,今晚献祭仪式切记不能有误。”
李家村的村民各司其职,显然献祭仪式不是第一次举行。
夜幕时分,李家村灯火通明,白皮灯笼连着白布从村头挂到村尾。
以柱子为首四个男人抬着一个担架从屋里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翠华协同一少女手提竹篮,每走三步便从竹篮里抓出一叠冥币洒向空中,几人很快就到了李家村祠堂空地上。
村里人早就候在那里,除了白天发话那两人,其余人全都匍匐在地,头也不抬,安安静静的。
村长见他们到了,便指了指被围着的圆台:“放上去。”
充当祭师的老人一见被抬上来的女人,眉头立刻皱的死紧:“怎么画成这样子?”
实在是太丑了!
翠华无奈道:“九爷爷,他长的俊,画成阿哥,怎么都抹不黑,怎么看也不像地里人,于是我只好擅作主张给他画成女人的样子。”语毕翠华看了一眼躺在圆台上的女人很快就收回目光,似乎怕多看一眼就会脏了眼睛一样:“谁知道他太俊了,画成女人也一点都不像,于是我只能把所有的胭脂水粉都用在他脸上,虽然现在丑是丑了点,但鬼神又不懂,应该不会介意的。”
“哼,什么叫应该?要是出了半点岔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们全村人都要陪葬的!”祭师气的胡子都要吹起来,可是时辰将至,根本就来不及重新画过,只能愤恨的剜了翠华一眼。
翠华委屈的缩了缩肩膀,她的胭脂水粉自己还舍不得用,都用在一个男人身上本来就够委屈的了,现在还被九爷爷骂了一通,瞬间眼泪都要掉下来。
柱子上前拍了拍翠华,对着祭师道:“九爷爷,时辰快到了,可别耽误了时辰。”
祭师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况且他还是亲身经历过那场变故的人之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鬼神的可怕。
“开始吧。”祭师回身拿起拨浪鼓,边拨边吟唱着古老的咒语,同时另有一人捧着一碗水一人手持桔梗沾水朝着跪在地上的村民挥洒过去。
躺在祭台上的“女人”也同样受到了‘眷顾’,尽管只是一两滴,他还是从冰凉的水中带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子虚心中疑惑,在他有生之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在祭祀中用这种水,他们到底在祭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