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至把灰鬃儿马寄在东山之下的镇子中,买了些烧饼装了两袋水挂在身上就自己往廖冾秋说过的东山小道里寻找痕迹。
这处小道草木甚多,堪堪能供车马行进,却要有人在前辟道斩枝不可。
陈至庆幸没有牵马进来,这地方要是行车,也不会有速度,实在太麻烦了。
如果根据廖冾秋的说法,这事情至少也过去十到二十天之间,单纯找到车马出事地点,意义可能不大。
既然是劫走货物,很难想象作为盗匪会毁货不取,不过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那说明盗匪开箱之后对货物内容并不感兴趣。
那货物内容,就真的有意思了。
凭借炼觉途“无微不至”境界威能,陈至从草木痕迹中还是找到了可能是车队经行的方向。
直到到了一处,发现一驾损坏的板车,陈至明白自己终于是行对了地方。
可这又引出另外的问题:出事地点有人处理过,车虽然只是简单用石头砸得失去大体形状,尸身却全给收走。
这就不可能是盗匪所为了,廖冾秋既能逃走,说明当时落荒而逃者不止一人,盗匪根本没空理会逃脱者。
逃走的人都没有处理,更没功夫处理遗落的尸身才是。
处理尸身的人应该不多,从草木滋养状况看起码也是给这地草木滋养了一番后才收拾好。
盗匪自然更不可能去而复返处理这个,更有可能的对象则是缕臂会负责善后的人。
这样一来,可以解释为何要处理尸身——起码也要毁去黄巾。
可,如果只是想隐蔽缕臂会和这批货的关系,解下黄巾放任尸体似乎是更好的处理办法才对。
尸身的本身,应该也有需要隐瞒的事情。
廖冾秋身上是否也会有同样的事情需要缕臂会的人隐瞒?
陈至马上想到“灯庐”的祛病异能,如果从这个方面去想,那廖冾秋不显其他异常的可能性,或许就要从这个方面去解释。
其他人身上需要处理的,是病。
运送货物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处理者怕尸体上给人看出病症,才要收走所有尸体。
做出这种猜测,下一步就是要查证,陈至要找的东西多了尸体焚毁的地点这一项。
既然处理后续者只对车辆草率处理,一路上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只能说明来的只有三四人,最好的处理方法只有择地焚毁。
继续在山林中翻腾一阵,陈至发现了焚尸地点,而且看上去这里还不止焚毁了尸体。
在这处土坑里,不光有人骨,还有没烧尽的木板和石灰,木板约只有三寸来宽,绝对和板车无关。
看来盗匪果然对货物丝毫不感兴趣,在搬了一阵后开箱查验,随即连同货箱一起抛下。
而缕臂会处理后续者同样没打算继续运送货物,而是选择连同尸体一起搬来焚毁。
陈至开始扒起灰堆,处了遗骨,他总算找到点其他可能提供线索的东西。
是几个干蜈蚣和干虫尸,陈至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想来这些东西应该是被石灰埋得深才没全部烧毁。
陈至用布包好一些带回去,他已经想到一种可能,需要向张郸和那些百花谷刀手请教才好落实猜测。
他没必要再找出现在东山小道过的盗匪了,货物本身更有线索。
更何况陈至认为,货物真相暴露,这批盗匪很可能也随着被灭口,找之必然无果。
建安城中,有人比陈至更加着急。
此刻在一张赌桌边,坐着一袭红衣的藏真心,她对面的庄家,就是比陈至更加着急的人。
他希望这姑娘能感觉过完瘾,自己从这呷财赌坊退出去。
进入赌坊之后,藏真心、秦隽、南宫胜寒各分了十五两分头先耍,没人记得来这赌坊是要做正事的。
约莫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秦隽、南宫胜寒便碰了头,从对方神色看出已经输光银钱。
这两人颇会找到自我安慰的法子,南宫胜寒首先给二人找了台阶:“十赌九诈。”
秦隽也道:“奶奶的,我真是忘了建安的特色。着了这帮孙子的道行。
这么多年不耍钱,我居然连骰子也不好摇了。”
其实秦隽三四月份都还会去找地方耍钱,哪里算得上“这么多年”?
只不过他赌品向来不错,也不会学些听骰音的旁门把戏而已。
秦隽却不忘了酸一句南宫胜寒:“我自己是去推四色番,输了也就罢了,记得你不是去押排四吗?怎么你眼力也跟不上?”
南宫胜寒一蹙眉头,怒道:“不是我的眼力出问题,是庄家出术,不然我还不至于没中过一把。”
四色番就是用漆写出四副“将、炮、车、马、相、士、卒”来,当做牌来打,秦隽向来不会细算余牌,却很怀念这种玩法,一下子就凑到这桌上去。
排四则是用大碗扣一堆棋子,然后四个一排,任闲家押宝一到四之数,将碗中棋子四个一排之后剩几个宝就在哪里。
南宫胜寒所谓庄家出术,其实是他不通这种玩法,要不是每局都换掉总数,宝不好给人数余来数出来?
这两人谁也没酸到谁,说了一阵想起来不见藏真心,南宫胜寒突然想到:“我记得她是跑去赌骰子,那更难胜,怕不是输光了给人扣下。
她不开口也算花容月貌,一旦……”
南宫胜寒刚说到这里秦隽已经忙着推开人去四处找,南宫胜寒只好跟上。
两人找到的极其简单,藏真心居然还在赌骰子那里,这一桌看客不少,居然只剩下她和庄家对骰,而她桌上前方俨然是一座碎银和铜钱的小山。
南宫胜寒悄悄问起秦隽:“你见过她耍钱吗?”
秦隽同样小声回答:“不曾。”
两人这么说,也只敢在一边站着,不敢真站到藏真心身后,怕坏了她的赌运。
这一把,庄家是开出两个三一个五,不能算小;可藏真心却投出个四五六来,那自然是她又胜一场。
南宫胜寒又道:“我看她没出术咧?”
秦隽道:“莫名其妙!她出什么术,你看她骰子摇的那么随意,这叫新手运咧。”
周围围着的赌鬼不少,当然都明白这个道理,有人听得这两人的话也是不住点头。
藏真心玩得开心,连秦隽、南宫胜寒站在人堆里也没发觉。
除了庄家,藏真心后面还正站了两个人和庄家一样满头是汗,手里各拿着点好像黑炭一样的东西,底下裤子外面居然也是黑底裤穿在裤子外面,打扮奇怪。
秦隽也是通过庄家眉来眼去看出这两人,对南宫胜寒小声道:“我们把她身后那两人挤到一边去,起码不能是她正后面。”
南宫胜寒这时也发现那两人,却不明白秦隽意思,小声反过来问:“这是什么门道?”
秦隽小声道:“一般这叫‘黑气石’,拿着黑石头,穿着黑底裤。
是赌坊东家迷信请的煞星,这些人用建安话中就是‘命中带赛’,也就是他们命歹,一般会请这样的人给他们工钱专门给旺客压运气。”
南宫胜寒一惊,道:“还有这种手段?这一手也太脏。”
秦隽示意他小声,又解释道:“看破不说破,有信好过无。
既然‘黑气石’都出动了,证明有人向东家通报消息,这桌引起东家注意了。
咱们给赌坊留一线,他们也会客气三分。”
南宫胜寒明白,两人这就挤过去,那两位“黑气石”果然依秦隽所说颇为识相,既然给挤走干脆走得远远的。
下一局还未开始,不光庄家换人,居然还有名汉子来陪押起来。
秦隽赶紧小声接着跟南宫胜寒交待:“这种呢,一般就是庄家请来出术赶人的了。
我们既然是要看赌坊外面,这时候该闹事是要闹事的,指望藏婆子能赢下了。
我们眼睛要盯好,抓住他们出术就算藏婆子赢不了,我们好歹也能闹起事来。”
这一把庄家三颗开出一二三来,换到那名陪押的汉子来投,居然是两个五一个六点,是个六点。庄家手一揽收起骰子和碗,再交给藏真心。
这手已经做下,秦隽、南宫胜寒都看出出术,但是对方出手太快。
这里面的玄机是那名汉子,骰子这项本来就是赢家通吃,秦隽、南宫胜寒盯错了人,没抓好扣下问题骰子的机会。
只有那汉子投的时候,用了自己的骰子,这副三枚骰子只有四五六三面,每面对面也不是三二一而是六五四,用来投最低是个四点,还很容易出四五六或者豹子。
可庄家收的太快,这骰子一经这新庄家手已经换回正常骰子,抓了也未必能搜出问题骰子。
这是个六点,就只有出四五六或者豹子才能赢了。
如果藏真心三投之下连个数都没有,统统是什么二三五、一四六等,说不定还要赔上双倍。
看向藏真心的押注,秦隽更恨事前怎么没跟她说过什么细水长流这类耍钱道理,居然给这婆娘一把把整堆小山推进宝区。
好在南宫胜寒不像陈至,秦隽一转眼两人眼睛正对上,眼神交会已经决定这句输了就是硬闹事也要闹起来,然后设法把宝区的银钱先强抢回来。
这两人眼神刚分开移回赌桌,就伴着惊呼声看见藏真心掀开骰盅,里面赫然是三个二的一副豹子。
新庄家本来一副得意神情,冷汗瞬间下来,眉头也皱紧,精壮身子一下弯得佝偻。
秦隽大出一口气,接下来只要招呼藏真心走,赌坊一定不肯干休,这是又赢了钱又闹成事了。
他和南宫胜寒还没来得及招呼藏真心走,这婆娘又把堆碎银铜钱推向宝区。
看客看得尽兴,有人叫好,有人交头接耳,只有又马上押了的藏真心和她身后的秦隽、南宫胜寒,她对面的新庄家和旁边的陪押汉子一声不出。
新庄家眼睛一动,把骰盅倒着送给藏真心,客气道:“姑娘,这一轮你先投。”
南宫胜寒耳朵一动,小声提醒秦隽道:“骰子,这三个骰子可以扣。”
秦隽会意。
这一手新庄家干脆把“术”要出到藏真心手里,南宫胜寒听出三颗骰子声音不一,一定是灌了侧重不同的铅。
藏真心一把骰盅晃了晃摆在桌上,不等揭盅,就对藏真心道:“藏婆子,我们该走了。”
藏真心这才转身,一转脸看到两人就笑道:“原来你们来了,你们玩够了吗?”
新庄家也是眼疾手快,这时候就要去揭盅,揭盅掀开定了点数,马上收走就能定了这局生死。
南宫胜寒自然不会放过他,新庄家总要让人看到点数,点数出了南宫胜寒就要伸手去夺,然后借着骰子生事。
这两人的手都停在半空,谁也没夺的意思了。
这一盅开出三个六的一副豹子。
剩下两家几乎不用投了,这种情况下也投两副六的豹子来只会让人更疑心。
有人啪啪拍两声掌,宣道:“姑娘好本事,能否请收好钱财,我们借一步说话?”
这个汉子短须短衫,头戴金簪,看起来威严气派多了,说不定就是这赌坊的东家。
新庄家和给换下来的庄家也走近藏真心,向赌坊后面一摊掌道:““姑娘,请。””
藏真心这时候才一愣,道:“怎么,不给耍了吗?”
秦隽则小声提醒藏真心道:“正事要紧。”
南宫胜寒眼珠一转,示意秦隽和藏真心跟去。
三人都已经看到那气派汉子掀起后面帘时,其后面一个看向这里的人手臂上确实绑着黄巾。